第5章(1 / 1)

“不太雅。”

终究没直言,那鹦鹉道的淫词艳曲,他是闻所未闻,压根儿不敢放在院子里,若让父亲抓到,少不得挨一顿打。

而这样的回答令沈延宥万分摸不着头脑,低低询了句:“伏钦哥哥,是怎么个不雅法?”

他举着一双星海似的眸子,困惑地望来。柳伏钦越看越觉得古怪,只怕他小子是给人蒙骗了,终究不落忍,提手挥了挥。

“罢了,你费此周章给我找来的东西,定有你的好意,不提了。”言讫便要转身。

若这么过去了,他在柳伏钦那儿的“不雅”之嫌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思及此,沈延宥猛地掣住柳伏钦,啻啻磕磕许久,终于将来龙去脉抖落干净。

柳伏钦抱臂倚在假山前,朝远处看,口中曼声问:“沈韫?”顿了顿,复回过头,犹不敢置信,“那鹦鹉是她养的?”

她一个女孩子,从何处学的那些诗……况也不似她的德行。

听他问,沈延宥忽觉十分愧怍,既是愧自己,亦是愧对他,浓长的睫羽愈压愈低,好一会儿才重新掀起,不安道:“姐姐可是拿它折辱你了?”

鹦鹉的新鲜处唯有一宗善学人语。沈韫若教它些不入流的话,见天在人院里叫唤,可不是折辱?

柳伏钦却笑了笑,散开手,整一整仪容,待往沈韫那边踱去,嗓音倏尔撂得极低,好像糅杂在尘光里,“折辱算不上,有些吃惊罢了。”

时候不早,受邀的客人俱该登门了,柳长涣作为宴席的主人,迟未现身,不免叫柳夫人有些发愁。

她月眉轻攒,拉着宋氏一通倾诉:“嗳,还是从前好,从前啊,长涣最晓得给我省心了。长修带着钦儿去外胡混,天天惹一身祸事回来,若非长涣替我看点,真不知他俩会捅多大篓子……如今长修不在了,长涣也闭门不出,我家钦儿你是知道的,他”

言至于此,复长喟口气,再要续上时便闻身后响起柳伏钦的声音。

“儿子怎么了?母亲何故叹气?”

回头看,柳伏钦就站在石凳旁,背着条胳膊,广袖舒卷,当真是一副意气翩翩的清贵模样。

柳夫人见了他,略定定神,罢下扇子呵道:“你怎么了,你还问我?”

他明着在书院安分守己,散了学就跑去武场的事,打量她不清楚?

柳夫人乜他一眼,重瞧瞧天色,“快到时辰了,你亲自去一趟,好说歹说都给我把你哥哥请出来。”

柳伏钦离开不久,前院已宾客盈门,柳夫人晓得沈韫不爱热闹,故没引她去,打发了两个侍女给她,让她随意逛逛。

穿过一道回廊,过八角门,再拾级而上,就是柳府的小书阁了。

儿时她常来这里,却不为看书,而是因为此处静谧,往来的下人又少,极方便她跟柳伏钦搭台斗法。现在却不同了,他们都已长大,再要像小时候一样收拾他,哪容易呢?

沈韫轻哼一声,彷若不服气,转而换了道,沿着游廊南行。廊子左侧是曲水石桥,右边连着院墙,透过墙上齐整的花窗可以看见对面的景致。

沈韫边走边瞧,赫然发现花窗那边立着一个人影,秋日的阳光照着他,将素雅的袍子镶滚成金,格外招眼。

“长涣哥哥?”她顿下脚,等男子转过头来。似乎惊讶她的出现,男子眼梢微挑,很快便敛容一笑,唤了声阿韫。

柳长涣伤过腿,于行不便,刚要迈开步子就见沈韫快走过来,穿过洞门与他汇合。

“长涣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今日是你生辰,伯娘请了许多你的旧友,不去看看吗?”

才小片刻,她人已经站立至他身前,似天真,亦似打探地抬眸望他,额边走散了一缕青丝,顽皮地拂在脸上。

柳长涣无声地笑了笑,以指尖轻点自己鬓角,示意她头发乱了,然后才答:“这里安静。”

短短四字颇有几分敷衍的意味,沈韫听了忽感低落,却仍回以一笑,把碎发往耳后别了别。

“我原有礼物要给你,可你一直没来,便先放在春沛园了。长涣哥哥生辰如意,阿韫真心想道的话,都在礼物里,你回去一瞧便知。”

柳长涣正要解释,不防秀宸院的下人找过来,见沈韫也在,一时竟弄不清该退该进,垂头侍立旁侧。

沈韫旋即明白过来,差去请他的人这才到呢,他对自己亦非敷衍。

两人在槐树下闲谈两句,沈韫恐下人久等,便与他话别,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游廊,复往春沛园行去。

柳府的装潢雅致,弯绕也多,对沈韫这种喜于观察的人,可说是一步一景。但当下的她并没有那等闲情,只目不斜视地朝园子赶。

因为头一偏,就能看见长廊东侧,柳伏钦与柳长涣正搭着话,应该是方才跟在秀宸院的下人后面,过来寻他二哥的。

他说话时,视线总若有似无地越向沈韫,不知怎的,平白令她咂出一分忐忑的味道。

尚不足半顷,柳伏钦果然追了过来,与她并肩,斜斜的光束射过花窗映在少年身上,愈发显得身量高挺,松竹一般。

“沈韫,你逃什么?差点儿没追上你。”他噙笑开口,神情略含迤逗。

没有长辈在场时,他一向喊她沈韫。

“看不出来么?逃你给我找不痛快。”沈韫步履未停,且有股越走越疾之势。

柳伏钦依旧跟着,兴许是个高腿长的缘故,形容丝毫不见匆忙,颇露意趣地低头瞧她,“心虚了?”

沈韫懒得搭理。

他又道:“也是,你送我那样一份心意,能不心虚么?”

第 4 章

闻言,沈韫略怔了下,须臾才反应过来,站住脚,“你都知道了。”

起先他将沈延宥叫走,她便猜到是为了这事儿。气人的礼物,不叫对方知道是自己送的,哪还有意思?

若放以前,柳伏钦对她的坦然不会感到分毫意外,可是今日不同,他的眉峰略扬些许,眼梢带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未几,他望一眼沈韫身后的两个侍女,“你们下去吧,我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