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听言像是要去揍人。沈延宥一时吓得没话问,过了半晌才拽住他,紧声告诫道:“这是在曹家!”

“我晓得啊。他上回设计弄你,不也在书院么?总有人看顾不到的地方。”许章霖乜他一眼,很有一股狡黠的意味。

沈延宥恍觉脸热,忙不迭出声,“章霖哥哥快别说了,我早已无碍,勿要再提此事。”

惹得许章霖一乐,开怀地笑了两下,“你这会儿嫌丢脸了?瞅瞅你的出息。”

树影修饰羊肠小道,枯瘦的几支花苞从墙外延下来,滤出婆娑的斑记。曹知肴引着沈韫从岚院通往席间,尚行一半,进了前庭,便看见沈延宥在游廊下与许润桃搭话。

秋风微凉,拂至少年眉间却显温煦之势,往常牙尖嘴利的一个人,倒也有几分笨拙的柔意。

曹知肴牵住沈韫等了等,看热闹一般淡挑眉峰,直到许润桃离去,许章霖上前宽慰以后,她方嘲讪走出。

“我说哪里飘来一阵苦味,敢情是沈公子在这儿伤怀呢。”

循声回望,沈延宥旋即收敛神色,不知她们从何处冒出,呆了片顷,然后唤了一声姐姐,才接口讥道:“曹姑娘鼻子真灵,属狗的吧。”

曹知肴掩唇轻笑了下,凤目微扬,也不管在场之人都是哪个,言语毫无顾忌,“终究比不得你眼尖,一瞧见肉上挂着‘许’字,傻兮兮地就扑去了,怎么着,可讨上了?”

这话说得沈韫不知该笑还是该憋,强忍着将视线移开,刚刚划过许章霖,便对上一双慵闲的眼睛,数日未见,他好像又变了一些,说不上哪里,总之比从前顺眼。

第 18 章

兴许是那夜尚算平稳,难得没以置气收场,故使她对柳伏钦的看法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来不及复察,便听沈延宥的嗓音高高扯在耳畔。

“曹知肴!你别太过了!”

少年脸色酡红,眉宇间的稚气皆被愠恼取代,反生出一股薄薄的沉意。沈家儿女多有一副清冷皮貌,不说话时瞧着,与寒霜时节的梅花相似,秾艳又孤高。

曹知肴在他身上捕出几分沈韫的影,不由微愣,片刻后又端直腰,嘲弄地笑了下,“你说得我,我却说不得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约是在曹家,沈延宥自知无处可讨公道,气闷半晌,到底把希冀投于沈韫,蠕振袖口道:“姐姐!你看她!”

曹知肴也不急,同样缓和娇面,似有若无地朝沈韫搭去一眼,像与他争讨一般。

沈韫夹在中间难做,又恐韶韶再说什么,冒犯许章霖,于是拉她过身低劝,“韶韶,你饶他一回。这还有旁人在,叫他们看去,不太好。”

刻意点明了“旁人”二字,曹知肴听后稍抬目光,忽然会意,这才偃旗息鼓,抱袖往席间踱步。

说起来他二人结的仇怨,与她脱不得干系。那日曹知肴来沈府,恰逢沈延宥拖赖在她院中不肯离开,闺中密友会面,实在没心思再应付他,便随手找了几个家丁把人轰了出去。

被姐姐无情赶走,沈延宥自揽一肚子怨气,碰巧遇上洺宋将曹知肴往墨毓轩引,狎醋作祟,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得罪尽了。

像今日这样呛嘴也不是头一遭,但在一众面前取个输字,沈延宥自觉没脸,忙不赢地转头择路而逃。

许章霖望着二人离去,眼皮微剪,走上前搭问沈韫,“那位就是曹六姑娘?好利一张嘴。”

分明是她先挑事端,倒堵得延宥说不出话来。

沈韫揣摩他言下之意,旋即换了神情,“韶韶所言只是针对延宥,他们俩先头便有些梁子,一见面就这般。若哪里说得许公子不快,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你多担待。”

“你言重了,我怎会和她一个姑娘计较?”许章霖仰唇笑了下,十分爽朗,尔后回首招呼道:“伏钦,走吗?”

沈韫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到柳伏钦身上。庭院栽着几株棕榈,树影浓郁,间隙漏的日晕浮至少年眉眼,由他睫羽扇动一点点熠烁起来,悠闲中带有神秘,负手踱到跟前,“你先行,我稍后就到。”

许章霖溜眼望他少时,余光隐隐滑向沈韫,心中了悟,侧身对他二人都辞了礼,果然先行。

西风拂动枝叶,沙沙作响,柳伏钦垂下眼眸,对沈韫一笑。

他原就长得漂亮,耳边金饰又多添几分张扬佻达,在沈韫眼里,是有一股英邪的气度,每每看着这张脸,便想起儿时吃的许多亏。都是几如远古的回忆了,但随便挑拣一两桩细想一会,刹那便能气噎。

好不容易攒上的顺眼,顷刻间荡然无存,沈韫斜起眉尖,警惕地眱他,“你看我笑什么?”

柳伏钦微扬唇峰,语调下藏着揶揄,“平日不曾见你这般通情达理,果然你的善意,得分人。”

沈韫知他口中倒不出一句好话,揉平袖子往席面走,“你要是不刁难我,我至于逮着你回敬么?”

说着偏过头,隐有不安地问:“之前商量的事,你没忘吧?”

“什么事?”柳伏钦举步跟在她身旁,眼色淡淡的,唯独嘴边余留着不深不浅的弧度,沈韫乜了一眼,用他的原话提点道:“绝不来沈府叨扰。”

就听他拖长音线哦了声,转圜出一枚轻佻的笑,“那事啊……哄你的。”

长廊下斜晖如盖,顺着菱形雕花栏杆返映鞋尖,走一步便踩进一处光瀑。沈韫行动在光影间,闻言稍顿了顿,低哼出一个笑,“好得很。”

她步履重拾,很有些自嘲的口吻,“你这是第几回失信于我,我数都数不清,总还愿意信你,真是糊涂。”

“记这个做什么,日子长着呢。”

听着像是宽解,沈韫看来却尤其无言,日子再长,和她永无止境的斗,不腻么?

他不嫌,她还觉得烦呢。沈韫扫下眼睫,不肯再多瞧他,只唇齿翕动,喃喃着抱怨,“真该让母亲瞅一瞅你这副德行,哪里值得上半个‘好’字?”

未料柳伏钦听得真切,好像质问一般怼回她,“那你呢,在岚院相看得可还称意?”

引得沈韫一讶,停下来打量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容貌,目色慵慵的,探不出任何古怪,未思量他有此一问,便已是十足奇怪的事情。

不知为何,沈韫大可以不搭理他,但心底深处有东西在叫嚣着,催动她说出一句:“相当称意。”

这话是看着他回的,没察觉身侧有人疾行,在那人几欲与她相撞之际,胳膊上掣来一只手,微微施力把她拉了过去,正好偎在少年身前,头顶是他含笑的嗓音,潇洒落下两字。

“说谎。”

一缕清幽的香抵入鼻间,显然是柳伏钦衣上熏的味道,与他人一样,淡雅,又掺点顽劣。一时令沈韫心慌了下,连忙抽手,“不用你扶,我看得见路。”

继而多走几步拉开距离,不想再和他说话了,奈何他不依不饶,长腿一跨,间隔立刻复原,戏谑的声音再度钻到耳畔。

“你是看得见,但你亏心,走不稳。别再伤着哪,我不好和伯娘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