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沈韫没想过这些话会由母亲跟她讲起,面上除了惊讶,不免勾出失望颜色,“老师是被冤枉的,母亲也知晓。”

宋氏听出她的埋怨,虽极轻,还是叫她捕捉了去。可眼下值得她做的,并非缥缈无力的弥补,她正起神情,“我说的话,你是否听进去了?”

沈韫默了默,方含混道:“是,听着了。”

屋外的黄光离了檐下,显得格外昏沉。柳伏钦背手立在院中,身影暗昧颀长,像一株松劲雅致的柏木。

宋氏透过窗扇递去一眼,心思回转,“那日你受伤,是钦儿将你背回来,可见你二人的关系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势同水火。原本一起长大的孩子,打打闹闹的,未必就没有几分真感情。”

她话中带了几分意味深长,“趁着现在和缓,你们俩再好生相处相处,别再跟以前似的,一见面就不对付,落到外人眼中哪里好看呀?”

话锋一下转到这,沈韫适应了会儿,思及来时柳伏钦的一番古怪,冷笑了下,“他这个人最会阴阳怪气,女儿想与其相处也没辙,母亲还是别劝了。”

“叫我和你伯娘省省心吧。”宋氏喟叹出声,“再说了,母亲不会害你,更不是想叫你和我对着干。”

别人家十六七岁的姑娘,不是已经成婚,便是在议亲了。沈韫到现在都不曾相看过谁,并非她这个做母亲的对此事不动心思,而是早早相中一人,就等他们互生情愫,水到渠成。

以前总觉得还能等等,没有孩子会往这个年纪还不开窍,哪想他们两个便是异数,成天稚气地打擂台,零星的想头都没匀给慕情一事。

正巧今日谈到了,便索性给她说开。

“钦儿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哪一点不比外面的男儿好上千倍?纵然他的小花样……确实多了些,毕竟尚未及冠,待年岁长起来,自然就体贴了。”

沈韫再怎么不谙此道,终归不是一个无知丫头,联系母亲的种种作为,兼方才那一通话,吓得站了起来。

“母亲!您说什么呢?”

她偏头扫了下窗外,眼角眉梢俱妆点不愿,“我跟他……怎么可能!原来您盘算的是这么个主意,得亏您今日告诉我,否则我跟他哪日稍有冰释,便让您瞧了好,急忙敲定了去。此事万万不成,父亲也绝不会答应。”

“你这会子又和你父亲一道了?是,他此时不会答应,待到来日磨上一磨,再叫钦儿做点表示,岂有啃不下的硬骨头?”

“那母亲当真小觑了爹爹,也低看了柳伏钦与我之间的旧怨,且隔山海呢,夷不平。”

宋氏见她前几刻还称心,说到婚事,一下子暴露原形,都敢这样顶撞长辈,一时气不可言,绣拳在桌上沉按少顷,悻悻提裙。

“你们父女俩,真是我的冤家!”继而一掣袖,拂然离去。

沈延宥在外边瞧得此状,怔怔叫了两声母亲,可那抹怨影好似装了辙轮,不住朝院外疾走。

他一头雾水,忙跑进屋里赶问:“姐姐,母亲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突然动怒了呢……”

沈韫自知有错,但此时亦在火上烧滚,咬着牙半日不吭声。

沈延宥分辨片晌,到底转过背,欲携柳伏钦先回柳府,不防被他侧袖躲开,目光投定在沈韫身上,分毫不移。

“你先走,我还有事想问沈韫。”

第 16 章

晚风吹得纱灯左右摇晃,匀散出一点薄暖光辉。门扉下,两个少年前后而立,靠内的那个扇扇眼睫,许多困惑不及出口,就被这笼晦涩的气氛蜇了下,识趣地退了。

整间屋子里只剩沈韫和柳伏钦二人,炭盆中的火孳孳烧着,燃过一段漫长又沉默的时刻,沈韫坐于桌畔,神色异然地望他,久不言声。

柳伏钦站在门扉下,睐目回视,心想叫她先开口,自己再顺着话头接去,一来一回,总能说上一些。至于他有什么想问的,实则很虚渺,大抵受其蛊惑,莫名想要留下来,想要见她换副容色,不拘什么,有精神便好。

哪知沈韫没打算启口,眼色中融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似乎对他不满,又似打量琢磨。

延捱着,柳伏钦便有些受不住,惯常吐不出一声好话,“你对解寅也是这般态度?”

不知怎的又提起他,沈韫眼梢微动,缓缓收回视线,将一盏温冷的茶推到远处,语气不咸不淡,“我如何对待他是我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柳伏钦垂下眼眸,低低笑了一声,“不相干。”

他离开风口,寻了个沈韫身边的椅凳坐下,宽袖摆在案上,露出一只明洁的手,指尖轻点案面,须臾稍停,“我不过心奇,你平日瞧着并不蠢笨,怎叫人用几两好处便兜买了去。”

柳伏钦越了解她,越觉得她不同寻常的举动很有隐情,她不是一个会为丁点儿小事牵动情绪的人,眼睛那样绯肿,一定哭过了,且哭得尤其伤心。

他不确定那个惹她难过的人是不是解寅,但瞧沈韫对其维护,没缘由地使他心烦,所有关切都变成了冷嘲热讽,真是白生一张嘴。

沈韫拧起眉,暗道柳伏钦今晚的话怎如此令人费解,到底何来好处,她又几时被人兜买?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她迟不上道,柳伏钦瞬间有些气馁,抬手捏了捏眼眶,静默半晌才又转过脸,“曹家的宴会你别去了,人多杂乱,倘个个都照看你,你是无妨,于旁人而言委实麻烦。”

话茬一下跳跃到这,沈韫犹思想了会儿,猜测他多半是指母亲在饭桌前提及的话,有些好笑道:“母亲随口一说,你听听便是。我并不需要你的照看,不必劳烦。”

言讫抬头睇他一眼,打发似的问:“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说完赶紧走,我想一个人待着。”

屋内又寂静一刻,摇曳的烛光罩住了他,连嗓音都柔和下来,低微得不真切。

“你今天哭了。”

他掠起一点目光,小心翼翼地欹在她面庞,有几分偷看的况味,很快就移开来,瞟着虚空处,“为什么?”

沈韫的神情不由稍滞,然后抬起额,有些意沉地看他。原来他赖着不走,是因为见她哭过么?倒是难得做一回人。

念着好不容易磨出的和平场面,她不愿再与他斗嘴,可老师的事,她也不愿提。隔了好一会,终于从思绪中拽出一缕,身形往侧挪了几寸,正对柳伏钦。

“其实我有一事得和你说,这件事关乎你我将来的日子好不好过,你助我,便是助你自己。”

沈韫的眉头蹙得比往日紧,这种话实在难以启唇,在心里筹谋半晌,不明不白地丢下句:“母亲喜欢你。”

瞧她先前一本正经,柳伏钦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蓦然听得此言,怔笑了下,“这算什么?”

“她想让你在沈家有另一重身份,和我捆在一处。”沈韫说完松开眉尖,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眸光徐徐望去,耐心地等他回。

柳伏钦从未往这一层想,又或许是不敢。认识十几年的人,什么糗样彼此都看遍了,再亲密的接触也曾经有,能生出什么旖旎的想头?如果打她的主意,他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