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她的生辰是七月,柳伏钦年年都给她送稀奇古怪的贺礼,她每次收到,心中都会蹭起一簇无名厌火,盖不下来,便愈烧愈盛,急求熄灭之法。

故此,在她生辰当日,一拆完柳伏钦的赠礼,便会绞尽脑汁给他备个旗鼓相当的回礼,坐等来年二月。

所以今年该给他的,其实早准备了,若不送出去,总是她吃亏。

等了片刻,曹知肴秀眉轻皱,“阿韫?行不行呀?你看我都亲自来了,我是真心想要请你陪我……画院有这么忙吗?”

挑回了沈韫远行的神思,忖度俄顷,到底应她,“行,你择地方,我一定到。”

听言,曹知肴才俏生生地笑了下,本欲到沈府吃个晚饭,却想到沈延宥,自认扫兴地努了努嘴,撒手折在腰后,“那我明日使人将帖子送来,回家去了。”

沈韫还待留她,“这就走了?不进去坐会儿?”

曹知肴抿唇,“不了,记得答应我了,别食言。”话罢不要她送,自行走了一段,踅入马车。

隔两日,画院休沐,沈韫想着将那份生辰礼拿给柳伏钦,顺便去瞧一瞧长涣哥哥。可步子抬到府下,她却有些情怯似的,半天迈不动腿。

按说柳府她来了千回都有,熟得就像第二个家,绝不该这样畏畏缩缩。大抵心虚的缘故,她害怕柳伏钦见了她的礼,寻衅报复,又不在自家地盘,说什么也不得宽心。

思想一会儿,沈韫索性站在石墩旁,柳府门房瞧见,几番请她入内,她都拒绝了,捺着性子在门下枯等。

洺宋心疼主子,代她去问:“柳三公子何时回来?”

柳府下人答:“大约酉时初便该回来的。”伸头瞄一瞄沈韫,“沈小姐当真不进府里吗?”

洺宋也不晓得姑娘犯什么倔,默一摇首,重立到沈韫身边,细声劝:“姑娘,你有什么要交给柳三公子的,不如交由我,我替您等,您先回府吧?”

“不用。”

至此,洺宋没了辙,只得陪她。

这日的起头对柳伏钦而言,不好不坏。白天接到口谕让他去做太子府经筵日讲,他年经尚轻,遑论同僚不服,自己亦十分疑惑。

入太子府是翰林官员谋求升迁的云梯,他方才步入仕途,太子殿下便如此宽遇,莫非是父亲在后面替他打点?

这种凭借家世的感觉,令他在同僚窃论他时难置一语,半日下来都不甚开怀,又记挂二哥到底还有没有与宫中联系,整片脑海捆扎一团。

出了翰林院,背后倏然有人叫住他,道是同科之间谁定了一家酒楼,邀他同往,不欲表现得清高孤傲,想了想,却是应了。

回府时,天色渐晚,风顺着车帘掠过领间袖口,盘桓出一股幽香的酒气。

柳伏钦微仰下颌,靠坐在马车里,眼睛轻轻阖着,像是睡着的模样。良久,听闻楚铖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慵懒地睁了睁眼。

踏下马车,迷迷瞪瞪望见沈韫在府门下站着,旖旎的残阳从她身上涌动,仿佛一个虚幻之象搅乱他的心池。

沈韫原是要走的,不防瞧见一辆马车朝这边驶近,猜想是他,遂停了停。

此刻看他走上来,一身常服清润,颊骨下却有些微醺的红,风一吹,酒味扑面,不由得颦蹙眉尖,“你喝酒了?”

柳伏钦与她同时出声,“你找我?”

嗓音低磁,似乎氤着一许醉意。

沈韫皱了皱眉,未几,轻声道:“不是要紧之事,我明日再和你说。”

欲抬步而去,却被柳伏钦的身形拦住,气息拢着她,“别走。”

像是乞求,又有不容回绝的意味。

“你喝多了。”沈韫抬头提醒,眉梢不曾展开,眼底略藏忧色。

柳伏钦饮酒的样子,记忆中好像未出现过,她想问他为何饮酒,可是心中有何苦闷,但看着他,便思绪繁密,唯恐说了什么惹他伤怀。

余辉殆尽,檐下丝灯从风而曳,暗黄光晕打在柳伏钦脸上,有一分难驯的美。

他很清醒,眼眸望住沈韫,锵然道:“我没有。”

继而捞起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把她带进府里。

春衫单薄,沈韫感觉肌肤上贴着一圈滚烫的火,颇显无措地喊了喊他,“柳伏钦,你能不拽着我么?我自己会走。”

他却怕她跑了似的,不愿意松,倒是开口问了一句:“手里拿的什么?”

甫一下车便看见了,她的右手里攥了东西。

闻言,沈韫冷不丁地颤了颤,右手紧绷身侧,好似不欲被他获悉。

柳伏钦挑了挑眉,斜眸盯她少顷。

她出于被迫,坦白道:“你今年生辰,我还未来得及把贺礼给你。”

话音刚落,柳伏钦嘴边就翘上一个欢愉的笑,声线轻飘飘的,“我以为你忘了。”

每年拆她的礼都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可惜今年困阻重重,他过生辰时,她不在京,又赶上沈祖父的白事,他不想让她觉得太累,便压着没提。

能被她惦记着,柳伏钦心头抹上一层馥郁的甜,却不料下一瞬,她煞风景地启齿,“是忘了,才想起来。”

那缕甜意一刹化作冰水,冷冷笑了下,“你真是诚直啊……”连掩饰都不会。

沈韫听他的语气,不免一笑,假装不懂地睇去一眼,“原来你喜欢看我装样子?”

“不喜欢。”柳伏钦当即否道。

说完又在心里忖思,沈韫什么样子他都是欣喜的,于是改了口,不轻不重地说:“喜欢。”

口舌反复,哪里像个爽朗之人?沈韫剔眉瞟他,顷刻笑了笑,“还称你没喝多?”

他幽深的视线垂过来,从她的脸颊滑下,经过腰肢,滑到她刻意隐匿的右手上,突然与她讨要那份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