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汪常寿侧身跟上,睨着她,“同在宫中办事,往后碰面的机会说不定比在宫外都多,沈姑娘不想趁早适应么?”

沈韫置若未闻,和从前一般冷淡的模样。

汪常寿微笑着,言辞十分挑衅,“我如今的职衔可是高过姑娘,姑娘不打算以礼待我?”

居然和她讲礼,沈韫心觉可笑,她恨不能除他而后快,他却想让她遵从礼数,跟着喊他一声大人么?

“你想要礼遇,何种礼遇?”沈韫停下来,偏首睇他一眼,眸中霜雪清明。

汪常寿从她眼底望见浓盛的嘲讽,静了一霎,尔后剔起嘴角笑道:“上回在周和街,沈姑娘连看我都不敢,短短几日,倒像是变了一个人……有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认真思忆什么,到后边儿说得很慢。

沈韫听闻紧了紧十指,不欲与他纠缠。

汪常寿高她许多,步伐迈地慢条斯理,仍旧错后半步行在她身畔,刻意把语气淬得心灰至极。

“我朝尚未有女子入宫担任画师一职,沈姑娘是独一个。若要计较,难道不是汪某推了姑娘一把?何故成日对汪某冷着脸色?”

的确,正因他没有道理的作弄,使她在朝中开了先例。事情业已发生,她无可抱怨,但他那副施恩者的口吻无端令她想起那日在马车里的羞辱。

不免咬紧牙关,听他还待继续,寒掷一声:“你可当真无耻。”

对应这种话,汪常寿早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外壳,予她一笑。

恰逢一侧宫门上走过来一个面熟的内官,乃是汪贵妃跟前伺候的,猜测是来找他,便缓步向沈韫说:“沈姑娘往前一直走,过一道小门偏左,即刻便可出宫。”

回到沈府,暮色已浓,府里前院像是在载货,十几二十箱礼整齐堆放。

沈韫才看一眼,心头猛地跳了一下,见周袤站在门上,当即问:“是柳家?”

“是,小姐,柳老爷和柳夫人都在前厅,老爷他……”说到自家老爷,周袤的语态愁了几分,半日寻不出措辞。

沈韫攒了攒眉,“父亲怎么了?”

周袤叹口气,“您先避一避吧,老爷不高兴呢。”

闻及此,沈韫首先想到柳伏钦,忙道:“柳三公子也在?”

周袤说没有,她方才卸下心来,还好,不用无礼地跑到前厅去救他了。

心稍缓,很快又不服管束地跳动起来,分不清是惶然还是期待,总之很不好受。

那头沈璿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极差,两眼森森地照着柳仲荀,幽煌的烛火点在厅内,喜庆也给点成一笼孽缘。

柳仲荀夫妇刚上门时,双方都是好声儿好气儿,虽然彼此都不想结为亲家,但是为孩子,柳仲荀忍下了。

不料沈璿阴一句、阳一句地回绝他,叫他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宽宽和和地驳了一席话。

通俗的意思就是,伏尸图一案,我儿为了令嫒请托到我这里,与太子殿下谋议对策,怎不能算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别整那些弯弯绕,就说嫁不嫁吧!

? 第 103 章

柳仲荀把在朝堂上那套四两拨千斤的路数搬到沈府, 叫沈璿登时觉得自己回到了官场之中。

对着那张老脸,试想以后频频碰头, 顾忌儿女之面还得热络地称呼亲家, 一股诡异的感受游进衣领,催着打了好几个寒噤。

单说柳伏钦这小子,沈璿对他没有什么很大的意见, 知根知底,又讨沈韫喜欢,年纪轻轻便已取得进士, 前程可期。唯一的不足便是他爹。

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要给他柳仲荀做儿媳,哪有这样的便宜?

更遑论沈韫已经议亲, 对方同样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儿,之前沈韫入狱, 自己嘱咐解寅切莫轻举妄动, 恐毁他仕途。第二天,他仍是义无反顾地奏表御前, 与平时沉着冷静, 懂得权衡的性子有天壤之别。

作为父亲, 自然想给儿女定下最好的前程。解寅年长沈韫几岁,成熟,业立,政治上更是他的心腹,将沈韫嫁过去绝不会受了亏待。

柳伏钦呢, 并不是不好,其实在他偶然听见两个孩子吵架的那天起, 便有点儿喜欢这小子了, 后来又听江瞻报, 说是柳三公子从京追小姐到了澄州,心底更知他俩情意深厚。

可一边是教了十载的学生,一边是沈韫自己选的儿郎,真要比较,他也说不出哪个才是对的。

柳仲荀一刺弄他,面色立时黑沉沉的,宋氏在旁瞧了,春日里都冒出一头薄汗,悄悄拿巾帕拭了一拭,笑说:“柳尚书,阿琼,吃口茶。”

琼是杨氏的名字,听她狭着一点求助的语调呼喊自己,忙不赢附声:“嗳、好。”

说着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口,落下时刻意碰了点声儿,引得柳仲荀回头,即刻抑着嗓子诘道:“你是替儿子求亲还是上阵杀敌?你不想来,我也没求你,非得跟着来了,又不会说些人话,你不疼儿子我还疼呢!”

柳仲荀瞧她皮笑肉不笑,好一副吃人的面孔,不由心中一吓,端着身子咳嗽一声,蹙眉对沈璿说:“令嫒的终身大事,沈学士得慢生思想却也没错,只是我柳家乃诚心求娶,不妨再……”

话未说完,便闻沈璿轻哼了哼,面上却染一丝和善的笑。

“当不起,我如今已不是什么沈学士。柳尚书说的话才是不错,令郎既救我儿于水火,如此深恩,我瞧也别做半子了,索性今日我便把令郎认下,收作干儿子,可好?”

此言一出,座上三人各展颜色。宋氏吃惊不行,杨氏骇然怔目,独独柳仲荀抚着膝头发笑。

几十年了,沈璿还是这么个疲顽脾性,当着彼此夫人同一位媒人的面尚能说出这种话,真是成精了!

暗骂一阵,也摒去脸皮,拥声与他应承,“赶巧,长涣小时候总说想要一个妹妹,可惜老三生下来,还是儿子。这么着,我把令嫒认下,也算是圆了长涣的心愿,你觉得呢?”

两人一来一回,宋氏与杨氏在边上如同石化,好好的说亲如何演变成这副德行?

一消追溯,便默契地在心底怨怪自家爷们儿,趁未脱缰,急忙出言挽回,各自拽着丈夫袖角,咬声道:“行了、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叵耐俩爷们儿似乎投趣,越说越远,气得杨氏坐也坐不住,话也说不出,到底攥一攥袖摆拔座去了。宋氏见状,扭头恨睇沈璿一眼,亟亟起身去追。

烛火一刹比一刹高涨,厅内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沈璿呷一口茶,面庞揉攒着畅快的笑,与柳仲荀从儿女之事聊到二人往昔,好半晌,将底下人屏退,关起门来谈论朝政。

他二人虽然政见不合,却也一心事君,为国效力,怎想今上近两年变得愈发多疑,对曾经重臣颇有些鸟尽弓藏之势。

不仅如此,皇上益发懒政,性情又暴戾难猜,若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各方迟早要开始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