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汪常寿好像被她的言辞拽进一个往事,周遭俱是不堪,强烈的羞辱之感在他身体里苏醒,徒然,他手上狠戾几分,目光似要钉入她的骨缝。

“沈韫,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双肩的疼痛迫她皱了皱眉,自是畏惧的,但她没有躲闪,视线不避不退地凝着他,未掷一词。

栅栏外,狱吏瞥他钳制沈韫,即刻箭步至他身旁压声劝告,他闻言顿了片刻,旋即放开她,阴着眉眼拂了拂袖摆,踅身疾步而去。

他走后,狱吏退到牢房门外上锁,沈韫暂由桎梏中抽脱出来。

四周游荡着鬼号般的声响,听得她浑身一颤,继而睨见地上乌虫,登时跌坐床上,蜷着身子将自己环抱。

凄厉的光圈照映泥墙,中心一处稍亮,余下都是黑的,将她也尽罩其中。

不知怎的,她每每受到委屈便会想起祖父,可他已经不在了。眼眶里骤然翻涌一层滚烫的雾气,最后愈演愈烈,终是坠落下来。

咬了咬唇,埋头于膝间。

沈璿因居丧不入公门,解寅一知此事,隔日早朝便上疏皇帝,于朝殿之上请皇帝明察。

太子稍感担忧,甫一散朝便欲寻解寅商议,未料身后另一个声音唤住了他。

回首一看,竟是柳尚书请他留步。

“殿下,臣对沈家一事有私心欲禀。”

作者有话说:

甜文甜文甜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呜呜!

? 第 97 章

朝堂上, 连曾与沈璿亲近的臣工都在观望变节,唯恐这场恶难殃及自己。

此时柳仲荀找上来, 难免令太子心生疑窦, 偏首看一眼解寅前行的背影,到底回身邀他至府内一叙。

待煎好茶,太子屏退左右, 淡淡看他道:“柳尚书今日来寻本宫,可是同他们一样专行劝谏?”

柳仲荀略微抬目,“臣此来, 确有谏言欲报殿下。”

太子见他态度平常,远没有方才在殿外那般急心切的样子, 倒更有些奇了,端着茶碗刮一刮, “柳尚书请讲。”

柳仲荀面色未改, 视线却垂低一寸,“臣以为沈家小姐一案, 太子殿下不可干涉。”

闻言, 太子的眼光逐渐凝重, 深晦地在他脸上睃视一晌,搁下茶盅,温和笑道:“柳尚书是在教令本宫吗?”

“臣不敢。”柳仲荀眉宇微动,沉默有时才道:“臣所言有大不敬之罪,望殿下听臣讲完再作发落。”

随即对上太子狐疑的目光, 他顿了顿,有些话并不敢轻易说, 但昨日柳伏钦来找他促膝谈了一夜, 几度思量下, 终归以直言阻断太子的庇佑之心。

“沈学士是殿下的人,朝野皆知,如今沈学士之女因一幅图身陷牢狱,虽无人知晓图上所作为何,但陛下此举,或许是有意对沈学士打压。殿下若轻举妄动,不但保全不了沈家小姐,亦引陛下猜忌,实是有害于沈家,更有害于殿下。”

一席话讲完,太子的神情变了变,带着一点晦涩睇住柳仲荀。

沈璿若离圣心,最大的好处便掉在他头上,失去掣肘,掌揽内阁大权,如此局势之下,他为何要帮沈家?且不惜在自己面前言此胆大之话,是拿准了他不会降罪于他么?

太子眉梢轻挑,脑海中营出一个又一个的疑惑,良久示意他,“你继续说。”

柳仲荀接道:“此事应交由言官来做,祖宗家法,言者无罪。”

“说得轻巧。”太子听言提了提唇,眼内滑过一许蔑色,“那些言官生得一张犀利的嘴,却也长了一颗反叛之心。本宫若让他们替沈学士进言,怕不知道他们会进成何种模样!”

彼时不单一个“培植党羽”,恐连沈小姐所为都会被奏成是他授意。

柳仲荀深谙此间牵连,即刻答道:“自然不以殿下吩咐,而是叫他们亲眼看见沈小姐之画。”

太子心下一惊,隔着袅袅清光望他的眼,“你知道画上所作?”

柳仲荀不敢隐瞒,却延了半晌方才启口:“臣……知晓。”

柳伏钦在澄州见过沈韫笔墨,乍闻此事便大抵猜到事情因由。

皇帝年纪渐长,这些年于朝政上除了查办贪墨官吏十足雷霆,旁事已露懒怠。去岁便有风言在朝廷暗涌,称沈氏与东宫合谋,天下将易。

谈至此节,太子的思绪稍稍一沉,想了许久,攒眉询道:“让父皇将沈小姐之作公布于众,此非易事。你可有别的想法?”

柳仲荀亦知艰难,语默一会儿,复抬首应声:“倘陛下长久悬而不决,臣以为,到那时便是殿下侧面奏议的时机。”

接着,他将心中谋划与太子细述,虽有可能使沈韫长时面临悬顶之剑,却是周全她与沈家的唯一可行之法。

太子迟疑少顷,眼落到茶案上,终究认许此计,与他饮完一杯茶后拔座起来,亲自送他出府。

阳光比昨日晴暖不少,铺在足尖缓缓有了一丝松快,太子侧目睐去一眼,“柳尚书方才提及私心,本宫却未从你的言谈中听出一丝一毫,遂想问问,柳尚书私心为何?”

因朝会上,解寅字字句句惹怒陛下,柳仲荀暗窥太子举动,忧心太子会做出不利之事,心头一急,脚步与措词都有些乱了,适才道出那句私心之辞。

目下听太子问话,形容微惭,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分,“让殿下见笑了。臣所谓,乃是犬子。”

太子与柳伏钦从前颇有私交,闻他说及自家公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柳伏钦,兼之瞧他面容稍讪,隐约联想什么,笑了笑,不再多言。

落后几日,不知那些言官打哪里来的消息,纷纷上奏请陛下圣断此案,今上大怒,却无一加罪之法,于是勒令北镇抚司严查。

碍于对沈璿的顾忌,无人敢动沈韫一寸发肤,诬陷逼供不得,便一日延捱一日。到三月中旬,殿试,柳伏钦日夜担忧沈韫,心绪不宁,整场策问答下来,并不如之前所想。

沈延宥因时久不得沈韫放释,心急如焚,等柳伏钦回府便立即过府上寻他。

天青如绣,阴冷得像常年曝在河边的铜铁,仿佛不经意间便会漩起一道绳链,狭着类血的腥味朝口鼻掷来。

沈延宥单瞧这天,心中便悸恐不已,好像有撕烂的血肉在他眼前横陈,连忙将头扭回室内,握一杯热茶摁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