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自她八岁与母亲打赌落败,便一直延续在腊月包揽做匾食的活儿。入得房内,一应所需都有人为她摆设好,于是绑袖扎发,鼓励似的勾了下唇。

洺宋在旁边给她打下手,正递去一叠面皮,不知碰了哪里,将台上的调羹擦落到渣斗中,散出一阵铮鸣。

沈韫眉尖颦蹙,瞟她一眼,然后目光微转,倏地变了脸色。

“这是谁的?”

卒闻小姐启声,后头的仆妇忙趋上来,顺着她的视线往渣斗一瞥,暗骂哪个不长眼的把思兰院的药扔在这儿,面上却笃定地笑了笑。

“回小姐,这正是前几日往您院里去的。”

“我的药里没有这一味。”

“小姐恕罪,小人记茬了,这药是……”

久编不出回答,正愁苦的时候,沈韫又不追究了,说她手腕有些疼,要先回去。

出到长廊下,凑巧沈延宥打月洞门里冒出来,瞧了她,咧咧嘴角,“姐姐上哪儿去?咱家有人到访拜年了,父亲正在前头应酬呢。你做完匾食了?”

沈韫顿了一下,继而朝他招手,“你跟我来。”

“姐姐到思兰院做什么?祖父这会子估摸还在歇着呢,昨夜院里叮呤哐啷的,似乎弄到很晚。咱们别去叨扰了吧?”

思兰院外,沈延宥皱眉拉住沈韫,不让她再往前。

“你几时见祖父睡到这个时辰?”她抖掉袖上的阻碍,“你且在这儿等我,我去问问。”

说着便在晴光下行入院中。

常侍奉沈永左右的老仆堆着笑脸相迎,“小姐是来问安的吧,老爷子还未起身,您再等等,或是晚些再来?”

沈韫渐渐拢起眉心,“祖父昨夜没有休息好?”

“倒不是……前半夜和往常一样,燃了香便歇下了,后半夜里老爷子好似发了场梦,醒来空坐半宿,将将睡去呢。”

“那等祖父起身,烦你差人与我那儿走一趟,我到时再过来瞧祖父。”

沈延宥靠在廊柱上抱着手臂等,未几,瞧她出来,端正身子询她,“怎么样?”

沈韫摇摇头,“我有点担心……”

仔细回想昨夜父亲和祖父的言行,的确像是什么征兆。沉吟半晌,她忽然说:“延宥,你能翻进去吗?”

? 第 78 章

正月初一, 同宗上门拜年,柳仲荀吃了一盅又一盅茶, 堪堪用去半日才将歇下来。看底下人围着戏班子取乐, 眉目微松,展出一点和美的弧度,继而转背行往东院。

管家从旁道随至身后, 低声禀着:“老爷,楚霄回来了。他没追到二公子昨夜行踪,正在您书房外请罚。”

“让他去吧。大过节的, 别弄这些伤筋动骨的把式。”

“那二公子……”

对外,二公子已逾五年不曾出府, 可对内,他每逢除夕便潜至府外的事, 老爷胸中了然。无奈他行迹诡谲, 许多年了,仍不曾叫人寻到一丝眉目。

柳仲荀原就未怀笃定的心思, 既追无果, 便不追了, 总之来日方长,只要他守己平安,怪就怪点罢。

却说柳伏钦是被一阵闹嚷声吵醒的。天刚拂晓,便有人在外头喊他起身,待他答应后鱼贯而入, 利利索索地伺候他洗漱穿衣,到前院和老爷夫人一同进行礼事。

午晌老爷还在应酬人情, 楚铖立在柳伏钦身侧, 没来由地说了句:“公子夜里没歇么?”

昨夜他陪柳伏钦守岁到寅时, 见其玉容恹恹,清冷得像一抔雪,问需要什么俱不回复,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今日再瞧,除了在前院有几个笑脸,还是那副略带倦色的容姿,也不爱说话,回屋便执起书笔静静地写。

楚铖有点忧心他,从前过年,公子都是和他们一齐玩乐,岂会像现在这样,寡淡得跟木石一般,嗓音仿佛浸了水,凉浸浸的。

“歇了一会儿。怎么,我瞧着很不好么?”

楚铖忙道不是,“只是公子瞧着似乎不大高兴……有什么我能为公子分忧的吗?”

说完候了片刻,倏闻他懒声道:“把我叫你藏的枪拿出来,我想散散闷。”

听得楚铖直皱眉,“年节下不宜使刀枪,您换个吩咐,我一定遵办。”

“迂腐。”柳伏钦剔着唇冷掷一词,复走笔行书,几刻钟又是半篇文章。

尽管举止温吞闲适,楚铖依然从他身上品摸出一许失落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自昨夜逛完灯会就没听他开过几次嗓,难道是街上碰见鬼了?

这种荒唐话自不敢在他面前声张,思想一顷,到底没忍住多嘴添问。

“您是在与许公子他们闹矛盾吗?还是沈公子?倘或是沈公子,我倒觉得不必太失意,初二还要过去的,见了面自然能够说开。”

提起柳伏钦一点心事,却不是沈延宥,而是沈韫。

昨日在巷口没说几句,她便拂开他向着来路觅身,节下人多混杂,他不放心让她独自回去,又与她赌气似的,不愿叫她发现,只落后几丈在后头跟。

就看见解寅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细长之物,像是木盒递与她,之后挡着人群,一路将她护在里侧送到子武街。

他这才发觉自己是一个十足吝啬的男人,哪怕解寅可能将要离京,他仍无法让自己体贴一点,大方地任由沈韫做一件心软之事。

他不能容忍她身边有这样的竞争者,沈韫其人,只能是他的。

思绪至此,手中的笔忽然停了,指骨些微发力。楚铖窥见忙弯身替他接过狼毫,归置到笔洗上,揣测是否沈公子触了他的逆鳞,竟叫他这般动怒。

于是不敢再多言,安分地站了回去。

佳节下,没有一处供人清心,乱糟糟的声响扎根在府里,愈发惹人躁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