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1)

沈韫一行追,一行笑问他:“延宥,你是哪头儿的?如同亲至,亏你说得出口!”

他嘴里嚷嚷着是姐姐这头儿,却很享受被她追逐的快乐,从东边跑到西边,又从门后钻到另扇门前。

瞩着他俩猫鼠游戏,宋氏先惊了惊,尔后揉揉眼眶,挥一只玉手唤他们,“哎唷!你两个别闹啦,多大的人了,给别人瞧着好看呀?”

一旁仆妇掩唇莞尔,“好久没见小姐这样活泼了,过年就是讲究‘闹’字,夫人且随小姐和公子玩吧。”

这一闹便是天色将倾,华灯初上。

沈璿从官场的酒席中脱身归府,换一件燕居的衣裳一路踅回厅来,下人正去思兰苑请老太爷,两个小的就在座上吹眉弄眼,像是结了好大的仇。

间隙里,沈韫留心缠问沈璿退婚之事,碍于杂目太多,没好直问,把袖摆上的折痕拉一拉,转到他身畔,固执地开嗓。

才起一个字音,他警示的目光斜挂下来,“有什么话等饭毕再说,团圆饭……别扫了大家兴致。”

沈韫怔默一顷,索性不再言声。

外面爆竹噼啪不止,偶有烟火冲上夜空,绚烂地擦出一朵澄红的花。厅内喜笑声绵绵无休,沈永带头给两个孩子赐了压岁钱,听他们连番道上吉利话,忽感一派祥和熨贴。

待用完饭,沈韫落后一步在廊庑下枯等沈璿,圆翘的靴尖往地上轻跺,像在踢什么,一面抬起脑袋向内顾盼。

不一时,沈璿撩袍跨出来,打量她一眼,她旋即站正了,又是一副矜持秀雅的仪容。

沈璿不由微笑,“一会儿锐之过来接你,穿厚实些,别再受风了。”

沈韫攒眉疑道:“接我上哪儿?”

“你不是想看灯会么?”他侧首将她轻轻一瞟,“方才吃饭恹恹的样子,不正是做给我瞧?”

“爹爹误解我了,我吃得挺高兴的……”沈韫抿一抿唇,她有点儿挑剔的毛病,尝到不合口的滋味就会短暂地表现出来,何有做样子一说?

“随你讲吧。你若不愿意去,等锐之来了我同他说。”

沈韫想聊的不是这个,他分明清楚得很,只作不谈,不禁让她有些灰败。

思想两者之间她总得捞着一个,便张口道:“我愿意去,但我不能和延宥一起吗?”

“延宥早便约了他那些同窗,没和你通气儿?”沈璿歪着半饧的眼窥她,“你想好了就告诉我,锐之再两刻就该到了。”

除夕不陪家中姊妹夜游,倒来陪她,自名头上评判,当真是一个体贴难得的良人。

却可惜,沈韫身边已经没有位置容纳其他,“爹爹替我回绝了吧。”

言讫,还待再提她与解寅,沈璿早走到廊下悠悠应声:“晓得了。”

空气中残存着刺鼻的味道,直至墨毓轩,洺宋将香炉生起,团团暗香包裹沈韫。她却有些神往府外的世界,静坐一会儿,终归旋身落到院子中央,叫下人拿了一些响炮和地老鼠,自个儿玩耍起来。

跫然足音从院首飘进,与燃炸的动静相比显得趋近于无。故而沈韫没发现院里多了个人,不经意偏首,适才见石凳旁立着一道颀长的影子,干干净净地站在那儿,得她回望,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沈韫微愣,随后将下巴一点,捡了些不紧要的话回。

解寅走过来,“今夜各街联灯,整晚都不会熄,很漂亮。你想去看看吗?”

年节里,京城的灯火延续不灭,夜市放开,是一年之中最美好喜悦的时段。沈韫不爱热闹,但她喜爱这座如画的京城,倘若父亲允许,她自然想去看的。但不是和他。

略顿了下,“兄长……我……”

抬起眉,就对上解寅一向柔和的视线,“你总还是叫我一声兄长,既如此,跟兄长出门不是很平常吗?阿韫在顾虑什么?”

“你如今对我而言,不止是兄长……”

即便知道她意有所指,也难免盼望是他想的那般含意。可虚和实差了太远,他很快就拉回思绪。

念及三殿下所为,他不确定老师是否仍需要这桩婚事做掩护,“如果我要去江南赴职,可能很久以后才会回京。婚期压后,便不知是压到何日了……”

他目色微垂,须臾,嘴边噙起一些落拓的笑,嗓音低轻,“阿韫,陪我赏一回灯吧。”

? 第 77 章

沈韫尚在消解他所说的去江南赴任有何深意, 骤闻邀她赏灯,心绪又如一夜东风撩皱湖面, 散出点点波澜。

她答应柳伏钦不会单独与他相处, 不想失约,可是瞧他这样柔情地望过来,一刹有些动摇了……他是来跟她告别的么?

解寅还在等, 温和得像春日里长身玉立的一株白兰,他不催促,也不用更多言辞来引惑她。

沈韫向上怔望那双眸子, 惊觉自己做不到之前那般冷漠,延捱许久, 仿佛背叛地接了一声:“好。”

这会儿天色黯然,如同一捧无边的墨打翻夜空, 受其衬照, 京城的灯火愈显艳丽奇明。路上多得是提灯遮面的娘子出来一会玉衣郎,色授魂与, 晃开一片含蓄甜蜜的气息。

沈韫随着人流朝前, 身边各式光影如山川河道, 缓缓地向后奔赴。

解寅就护在她左侧,一有人群将挨上来,他便展袖替她小心挡去,复见行人如蚁,终归没忍住捉了她的腕子把她往另一条街引游。

其实换一条路, 罗裙锦衣仍旧挤满视野,但比之方才已经少了很多。景象无疑是盛壮的, 对沈韫来说有巨大的吸引, 使她没去注意手腕上困着一段隐忍的温热。

顷刻有风拂乱发丝, 她伸手欲将碎发撩去耳后,一挣动,适才察觉解寅没有松开她。

“兄长?”沈韫轻声唤,旋即瞧他放手,目光投向别处,咽了咽喉头。

进而有些抱歉地转回来,想辩白什么,又怕越描越黑,到嘴边便成了一句无缘无故的话。

“你近日还好吗?”

沈韫不由挑眉,尔后低低笑起来,“我很好,多谢兄长记挂,只是才见面时你已经问过我了。”

解寅也笑自己,他在沈韫面前并没什么可藏的心思,简直多此一举,正待起个新的话锋添补形象,不防听她问:“江南……要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