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孟慎廷无法?稳定的手腕压低,去抚她?决堤的眼角,抹掉她?纵横的泪。

他捏着她?湿滑的脸颊,狠声打断:“从来就没有失望,我向来以你为荣,我渴望自己在你眼里是有用的,我的伤心也不是因为这些?。”

梁昭夕仿佛被隔绝,整个人深陷进执拗的绝境里,她?耳朵听到了孟慎廷的话?,但心听不到,她?胸口里在被焚烧,肺腑紧缩着扭成一团。

她?半张脸垫在他破损的掌心上,望着他目光灼亮,透出走投无路的凄楚:“你控制我,管着我,以致关起我,其实我知?道,是被我满腔的虚情假意逼的,我的坏在助长你的掌控欲,点燃你的痛苦,扼着咽喉让你恐惧失去,可我又要?反过来怨你只手遮天,你看,我连道理都不讲。”

她?想要?对他破涕为笑,嘴唇却只弯成一个不成样子的弧:“孟停,我总在骗你,爱是骗你,恨也是骗你,我没有真的嫌你,你哪里都是我高攀不上的,我也没有善变去喜欢别人,我只是激怒你,让你放手,我也许是怪你的,怪你感情太重,像我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根本背负不起。”

梁昭说每个字都要耗尽力气,她?心口揪扯得想弯下腰,想蜷住自己。

她?抓住他手臂,切切地,无助地凝视他,手足无措地哽咽了一声:“我很痛,可我不知?道痛在哪,我找不到那个伤口,我每一天……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在被拉扯。”

她喃喃:“我快要病了孟停,我想喘一口气,我想从你身边逃走,去没有你笼罩的地方?呼吸,试着重新活过来。”

梁昭夕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这么多话?,她?也是第?一次对孟慎廷真正地掏心,只是她?这颗心里,找不到他渴求的东西。

她?嗓子里干渴得发疼,句句从身体深处挖出来:“所?以我才想尽办法?离开你,我不想做那些?刺痛你的事,但我做了,我也不想跟在沈执身边,但我跟了,这些?难受,远远比不上我在你眼前的痛苦,被你视线锁住的分?分?秒秒,我都想逃。”

多无耻,多胆怯,多不负责任,她?多么可恶。

孟慎廷的手被她?眼泪润湿,那些?凝固的暗色血迹渐渐化成流淌的红。

他扣向她?后脑,揉抓她?的发根,他明明铜墙铁壁地握着她?,可他从不肯放松一刻的手指,却好像正在被她?缓慢而残忍地掰开。

梁昭夕轻声说:“我被我的愧疚和自厌淹没了,我欠你太多,多到我无法?负荷,不懂怎么回馈,我最近经?常睡不着,我总在想,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相遇就好了,如果我最开始没有利用你就好了,或者更不要?脸一点,如果我后来,没有那么一次次地折磨你,也好了”

她?终于?吃力地笑了一下:“孟停,对我来说,跟你之间像是第?一笔就写错的字,一路错乱歪曲,只能得到错误的答案。”

孟慎廷心如刀绞。

年轻的女孩子苍白伶仃,脸上的表情,唇间的字句,都在无形而蛮力地掰开他手指。

他不肯,不放,死死攥着她?,箍着她?,不准她?挣脱。

梁昭夕歪头:“我从没想过世上有人这样爱我,也从没想过,他是我伤害最深,最不敢面对的人,我要?怎么办,我应该遭报应,我还不如是一个真的坏人,只管索取,可我不是,孟停,我还没有那么坏。”

她?失态地大哭:“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理直气壮接受你爱我,把我对你做过的事全都一笔勾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的伤,你的血,那些?由我带来的就摆在这里,我要?怎么视而不见!”

孟慎廷双手战栗。

这些?话?,脆弱到一碰即碎的表情,勉力强撑的精神,她?真的病了,她?把陷入囹圄的挣扎都挖出来,捧给他看。

任何一点,都是她?的筹码,摧枯拉朽对抗他的力量,把他手指强行?从她?身上撕开。

梁昭夕泪光璀璨:“我好疼啊孟停。”

经?年覆在她?身上那只透明的手。

属于?他的手。

正在被掰动?。

正在与她?剥离。

一根。

梁昭夕哭得呛咳:“我害怕啊孟停。”

两?根。

她?仰起脸,任由泪从眼角淌下去,流过他冰冷的指缝:“我好难受,难受得快要?死掉,我救不了自己,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行?,我快不能呼吸了。”

三?根。

她?伸手,轻轻地,迟缓地,用指尖去触碰他脸:“我是这么普通,这么平凡,又这么缺陷的人,我现在背不起,负荷不住,你的爱好重,我问心有愧,我骨头要?断了孟停。”

四根。

孟慎廷以前总是居高看她?,俯望她?的眉眼,这一刻他抚着她?头,在她?面前缓缓弯折膝盖,几近朝她?跪下去。

他放低身体,脊背仍是挺拔的,高大修长的轮廓即便落下,也快要?与坐在等候椅上的她?平齐,他抬眼,仰视她?,静静问:“昭昭,你爱过我吗,哪怕几分?钟,几秒钟。”

梁昭夕几乎脱口而出。

不是爱过,是爱的,她?不得不直面事实,她?可以骗任何人,她?骗不了自己。

她?正在爱他。

梁昭夕在爱孟慎廷。

如果完全不爱,哪里来的这些?踟蹰苦涩,她?又怎么会狼狈至此,然而这些?不够纯粹的爱,与她?的难过相比,又远远落在下风。

话?到了唇边,梁昭夕猛然停住。

她?这种浮皮潦草的情绪,被他牵扯的悲喜,真的算是爱吗?与他相比,根本一文不值,凭什么也称作是爱。

梁昭夕摇头:“……我不知?道。”

五根无形的手指。

被掰到变形折断,十几年紧握,在她?话?出口的刹那,脱离她?的身体。

孟慎廷的眼神一瞬也不错地停驻在她?脸上,他深深望她?,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去嵌刻他的烙印。

他曲起颤抖的指节,刮过她?湿润睫毛,缓缓整理她?哭到凌乱的鬓发,一寸一寸,用带伤的粗粝指腹,描摹她?纸一样素白的面颊。

她?是从哪天起,这么消瘦憔悴的,从前饱满泛着血色的圆润两?腮,在他触摸中明显的消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