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如何,眼下他能站起来,便是好的。

王大郎连忙又朝那女子道谢:“多谢林医工、多谢林医工!”

小娘子的脸又红起来,直摆手道:“我不是医工,只是老师的徒弟而已。”

王大郎横着进去,竖着出来,外头的人眼看如此有成效,即便知?道操手的是那位小娘子也不肯挪步了。

酉时正,最后一位病人看完,小娘子,也即是孟柔放下支摘窗,敲一敲酸疼的腰背。

今日是她第一日开堂坐诊,也是她第一次给病人施针,七个月的时间?,她认了数不清的字,背了数不清的书,她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楚鹤却非得?让她今日就开始给人施针。

孟柔哆哆嗦嗦地不敢下针,楚鹤却骂道:“施针又不是开方,教了这么久我连头猪都能教会了,你自己试了这么多次,又在我身上扎了那么多针,我都快给你捅成筛子了,到底还要?练到什么时候!”

老师是老师,病人是病人。若是施针的对象是楚鹤,有什么错漏之处他当即便会指出来,可病人又不清楚穴位。

万一错了可怎么好。

可看着楚鹤满脸不耐,仿佛她退缩便要?把她扔出去的模样,孟柔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幸好穴位背得?熟,也幸亏那些熬夜扎猪皮的练习没有白费,今日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想到那位腰上受了内伤,不良于行的病人,孟柔又有些高兴。

那时候楚鹤虽然站在身侧,可是四诊和定穴都是她自己做的,后来人能走动了,楚鹤也没再骂她了。

这还是她第一回?开堂坐诊,像个真正的医工。

整理好医案交到楚鹤案前?,孟柔束着手准备挨训,没想到楚鹤翻看几页,竟道:“今日做的不错。”

孟柔当即弯起眉眼。

医案也检查完,楚鹤仍在伏案写?字,孟柔清扫干净正堂,看看没什么活可干了,便想着要?出门。

往常楚鹤只检查课业,只要?查问能通过,其余时间?并不管束她做些什么。

今日却拨冗问了一句:“去哪?”

“我想去湖边看看。”孟柔道,“方才?听病人说,这几日莲子已经熟了,再晚就没有了,我想去买些来……”

楚鹤盯着她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孟柔连忙道:“莲花散瘀止血,祛湿消风;叶清暑利湿,开发滑阳,能止血;莲肉补脾止泻,益肾涩精,养心安神;莲子心能清心,去热止血,涩精;莲房消淤散血;莲须清心通肾,固肾涩精;莲梗和胃安胎,通气宽胸。老师,我都记着呢。”

一句问话被卡在嗓子眼,楚鹤面色不渝,正要?再开口。

“‘参苓白术扁豆陈,山药甘莲砂薏仁,桔梗上浮兼保肺,枣汤调服益脾神。’”孟柔又背了一通,眨巴眨巴眼。“参苓白术散,老师,我能去了吗?”

楚鹤顿了顿,发觉没什么可说的,眼中也浮现?出些许笑意?。

他垂下头:“去吧。”

孟柔得?意?一笑,习惯了楚鹤时不时就要?查问,不管是经典还是医技,她并不敢有一丝懈怠,这些功课她是早就背熟的,并不怕他考。

江城风景确实很好,两人落脚的时候是元月,满目都是萧瑟,可等?铺子支起来,门前?的梨树便开花了,初时孟柔还新鲜,没事便要?跑到外头去看,看邻家有人收来做花饼,自己也收着来做。

楚鹤的评价是,让她还是好好背医书,就别去给厨下添乱了。

孟柔自然不服,莫说她从小便帮着何氏起灶生火,就是在嫁给江铣那三年?时也是日日烧火做饭,她……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从坐上那艘船拜楚鹤为师之后,她竟再没想起过江铣,也没再想起过长安的一切,就连何氏和孟壮也好似被她淡忘了。

长安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梦,一场令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梦境。

而如今梦总算醒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征战苦

皇帝向来?不贪功, 也?不吝啬,吐谷浑一战过后,有功之臣皆被大肆封赏。原左卫大将军兼刑部尚书裴方正为此战主帅,战后便被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风头无?两, 其余各道总管除宗室被加赐食邑之外, 也?大多都被加封散官或是爵等。

除了江铣。

在东突厥一战中,曾立下汗马功劳的原右卫将军江铣,此次亦是当居首功, 在大非川, 正是他?率兵力?挫敌军锋锐, 又亲率骑兵一路追击胡允至且末,虽说此战能?够得到如此战果,归根结底还?是有裴方正在后方坐镇运筹,但经过此战之后,江铣已是当之无?愧的大秦名将。

可对于这位名将, 皇帝似乎十分苛刻,虽然?擢升他?为右卫大将军,却不加朝职,不赐封散官爵等。虽说雷霆雨露, 莫非天?恩, 但如此草草封赏,换作旁人也?难免会有微词。

江铣倒像是没脾气似的,照旧上朝照旧当值, 俨然?文武群臣中一个没声音的影子。

全然?没有先前满城搜人,顶撞长辈,又是封府又是骚扰城关的模样。

虽说过去了大半年?, 秦军也?都归营,但当日江铣在长安闹出的乱子,直到今日还?是街头巷角津津乐道的趣闻生擒东突厥可汗同生擒吐谷浑国主的竟是同一人,竟都是当今的右卫大将军江家五郎,这样高居云端的不世之才竟也?曾经冲冠一怒为红颜,谁能?不觉得有趣。

可惜的是,当日武侯满城搜捕,城关日日严查,最后查到搜到的却只是一具女尸。

街头巷尾都在传,长安城的高门宅院里自然?也?在传,他?们家中子弟都有在朝的,知道的消息也?更多,所有人都说,江铣是为了个女婢疯魔了,女婢死了,他?便什么都不想要了。

就连朝廷封赏也?都不在乎了。

日日只想着怎么把那罐子骨灰抬进江家宗祠。

武功五年?十一月,吐谷浑灭国后的第二年?,亦是东突厥覆灭后的第三年?,薛延陀果然?举兵南下,原定襄都督无?力?拒敌,领军民退回阴山据长城以?守。皇帝得知,当即震怒,急令左卫大将军裴方正、右卫大将军江铣,左卫将军长孙乾达等人分五路兵马回击薛延陀。

十二月,薛延陀因缺乏补给回撤,江铣带领三千骑兵为前锋追击。

追至诺水之畔,薛延陀大军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寒冬腊月,烈烈北风充满肃杀之气,两军以?河水为界相互对峙。

“大将军,薛延陀这支军队当有三万左右,都甲骑具装。”副将吴丰策马靠近江铣,轻声道,“长途奔袭至此,敌我两方都疲惫不堪,若当真打起来?,我们这头人数可不占先。”

甲骑具装,顾名思义便是战马披甲,士兵具装,薛延陀骑兵身?负重甲,马匹也?穿戴盔甲,难以?承托步伐缓慢,这才能?让秦军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