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下舱人满为患,三两银子一间?的上房却?还有空余,那日拜师之后,楚鹤便又找船家给她也?单开了一件屋,孟柔原本还不大好意思,旁人拜师都要送束脩,她倒好,没拜师前就花了楚鹤许多钱,拜师之后花得更多了。
楚鹤却?说,他收她做徒弟不是为了让她受苦受难,日子过得好些,也?能更早出师替他挣钱。
当医工确实赚钱,也?很体面。渡船开发不过十数日,楚鹤便将这船舱中上上下下所有过客都诊治个遍,能处理的当场便掏出针包处理,几针下去便见效;若是积年旧症,施针过后还要吃药,也?都给开了药方让自己?回家煎煮。
船家常年行船,下肢经年肿胀,楚鹤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往他腿上戳了两下,拿刀子在他腿上开个口,流出来的竟不是鲜血而是黄水,黄水流尽了,伤口敷上白药,不过两三日便好全?。船家大为惊奇,不但把孟柔住房的银钱退回来,这几日两人的伙食还好了许多。
孟柔坐在窄小的舱房中,借着烛光敷上伤药,缠好纱布。
怎么能后悔呢?这条路虽然艰难,却?是她自己?选的路。
至少挨的每一份打都有来处。
想着楚鹤替人治伤时,伤者?感激涕零的模样,周围人的交口称赞,原先的那点懊悔,又被憧憬与希冀冲淡了。
楚鹤虽然脾气暴躁,但孟柔知道,那也?是因?为她太过愚钝,太不成器。楚鹤本想让她在下船前背会《黄帝内经》,后来又说能背会《素问?》就行;再后来知道她不识字,又说只要抄会全?篇没有错字就行。
不能有错字。
老?师说的没错,差之毫厘……总之差一点点,就是差上许多。
孟柔提起笔,借着昏暗的烛光,眯着眼睛数清笔画,重?头开始抄写。
或许有一天,她也?能治病救人。
……
紫宸殿内,江铣身穿朝服跪在地上,身边是满地的奏疏。
“……纵马犯夜,闹事?惊马,骚扰城关,威胁两县官员,公器私用。”皇帝每念完一封,便将奏疏扔在他身边,“江卿,好厉害啊,几日的功夫,御史?台弹劾你的奏疏都要堆满屋子啦!”
“臣不敢!”
“还说不敢。御史?台连番上奏,家里寻不到人,公廨也?不上值,无故缺位,如此?懈怠。”皇帝悠悠道,“你是想造反啊?”
“臣万死不敢!”江铣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事?出有因?,请陛下明鉴,臣家中有人走?失,实在是,关心则乱。”
皇帝笑起来:“乱成这样,朕都要以为是齐国公走?失了。”
“回禀陛下,走?失的并非家父,而是臣……”
“爱卿慎言。”皇帝道,“父母在堂,做儿子的另立别宅私娶,这是什么罪名,你自己?清楚。”
第48章 第 48 章 文武艺
皇帝竟然连这些?小?事都知道。
别宅另娶, 往小?了说是不?敬尊长,往大了说就是不?孝。若当真被?有心之人抓为把柄罗织罪名,丢官事小?,只怕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江铣可以这样做, 却不?能将事情闹到皇帝面前来, 否则, 就连皇帝也保不?住他。
闹市惊马、触犯夜禁,江铣做得出?来就不?在乎被?人弹劾。灭东突厥、生擒可汗的功绩终究是有些?用?处,所谓无故缺位, 也不?过是将先前浪费的休沐一并补回来, 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若当初他没那么在乎权位, 肯将耗费在公廨的时间用?些?在孟柔身上,她会不?会……
江铣闭上眼,强行将思绪扯回来。
皇帝有意回护,也有意敲打,他知道自己?应当立即痛陈己?过, 磕头谢罪,再感激涕零地表一表忠心,以示自己?深受天恩,不?胜惶恐。即便孟柔实则算不?上外宅妇。
当年她之所以会嫁给?他, 分明是大夫人一力促成, 孟柔又怎么会算得上是外宅妇?
江铣忍了又忍,终究没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倒出?来,他知道皇帝不?愿意听, 他实则,也不?愿意说。
除开那些?算计和阴谋,孟柔, 从来就只是他的阿孟而?已。
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道:“不?知陛下夤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脾气还挺大。皇帝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也罢,不?必为了个死人计较。
“深夜召卿前来,自是有要?事相商。薛延陀拖延岁供,陈兵边境,怀心不?轨,另有,出?使高句丽的使臣回报,说高句丽建筑京观,骇人听闻,似是潜藏图谋。高句丽,哼,前朝就屡屡进犯边境,中原内乱之时,更是趁机蚕食大片疆土,野心不?小?。虽说那些?用?以建筑京观的,多是前朝征战失败遗留下来的将士尸骨,但终究是中原人,若是活到现在,也当是我大秦子民。前朝覆灭,他们却还留着京观日日炫耀武功,着实是过于猖狂!
“前几日朝会时,也有人提出?如?今迩安远肃,兵强马壮,当征高句丽,也算是完成先皇未竟之志。只是,若高句丽与薛延陀勾结,前后夹击,又或是同时袭击,只怕会使我军腹背受敌。因此,还是要?先解除后患再行图谋。
“朕有意封你?为右卫大将军,领兵十万征讨薛延陀,打消他们的不?臣之心。爱卿意下如?何?”
江铣俯身在地,没有说话?。
大殿华丽宽阔,君臣身侧另有十数名遍身珠翠罗绮的侍女黄门?在侧,或是剪烛,或是清理炭火,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时只有滴漏声。
“小?小?一个中郎将,奏对?时竟敢拒不?回话?,”皇帝点点头,“你?胆子很大。”
“圣明天子在前,臣不?敢不?敬。只是……”
皇帝面露不?耐:“有话?直说。”
“是。”江铣深吸一口气:“陛下明鉴,薛延陀只是拖延岁供,未必要?反;而?高句丽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况且临近寒冬,更有利于敌方防守。此时若贸然开发,只怕胜算不?高。”
“答非所问。”
“臣……”江铣犹豫一番,沉下心,“启禀陛下,臣请战凉州。”
凉州,正为吐谷浑所犯。
“哦?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