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好过再回到江府,做一个目盲心聋的烛台。
医工看看天色,确实已?经很晚了,城门处的队伍早已?经走光了,就连守城卫也姿态散漫,准备关门等待宵禁了。
他等待的人不会来了。
医工回头望向北方,长安城北高南低,龙首原最高,恢弘皇城矗立其上,从这?里看过去,似乎能望见缤纷灿烂的一角屋檐。
孟柔正要往坊里去,却听医工道:“我这?里还有一张过所。”
孟柔脚步一顿,回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要出城吗?”医工从怀里掏出文书递过去,“这?份过所是由?长安县衙所出,货真价实,你可以带着它出城。”
“是的,我是要出城。多谢,多谢!”
孟柔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顿时破涕为笑,医工举着手往前递了递,孟柔连忙两只手捧着接过来打?开,过所制式同她先前从戴娘子拿到的那份差不多,黑色的字迹,朱红的印鉴,但上头是个陌生的名字。
“林、林……”孟柔磕磕绊绊地念。
“林下?之风的林,咏桑寓柳的寓。”医工没有笑话她,只是淡淡道,“林寓娘,这?是你的名字,切莫忘记了。”
孟柔连连点头,她身?上湿哒哒的,包袱也脏得?很,小小一张文书不知该往哪里塞,只得?就这?样捧在手心。
“可是先生,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医工一时失语,如?冰霜的眼眸满是怔然。
看着娇娇柔柔的一个小娘子,为了救人能在冬日跳进水里,浑身?污水,满脸泥泞,生怕贪了旁人一厘一寸,得?了东西便仓皇失措地要报答。
可到自?己舍身?救人时,却从来不求回报。
若是她,倒不妨一试。
医工缓缓拧起眉心,做下?决定?。
“我孤身?一人回乡,路途遥远,正缺个侍者随从,你暂且随侍我一段路程,待有去处时,你自?行留下?便是。还有,不必再称我为先生。”
医工说?:“我的名字是楚鹤。”
第40章 第 40 章 更漏长
暮鼓尚未完全停歇时, 江铣便?冲进了东院。
砗磲才刚被放出来,正想回偏院报信便?撞见江铣冲进来:“五郎,孟娘子?她……”
江铣径自?往前走,砗磲不知所措, 被跟在江铣身后的珊瑚慌忙拉走。
“你不是跟着孟娘子?吗?这一整日?到底去哪里了, 孟娘子?呢?”
砗磲摇摇头, 满脸涕泪道:“东院里的熟人说要?找我去说话,可我一进庑房他们便?锁上门,我发觉不对, 尽力想要?逃出来, 却也……”
珊瑚咬着唇直跺脚。
孟柔被菩提叫走时两人便?发觉不对, 说好?了一个去前院找五郎报信,一个跟在孟柔身边以免不测。可砗磲被锁在庑房,珊瑚急急赶到前院时也没找着江铣的身影。
再打探才知道前头出了事,一会儿要?封府一会儿要?抓人的,好?不容易凑到江铣跟前时, 天都已?经黑透了。
珊瑚正要?禀报,刚起了个话头便?被江铣冷硬地打断,说他已?经知道了。
可珊瑚还糊涂着:“孟娘子?到底怎么了?”
砗磲含着泪摇摇头,若是孟柔当真有?个什么不妥当, 戴怀芹终究是江铣的生母, 江铣也不可能真提刀杀了她。但她们当奴婢的只怕是保不住性命。
两个婢女站在门外不敢进去,江铣则长驱直入,直直撞开了后院小?佛堂的门。
戴怀芹正在佛龛前做晚课, 听见动静缓缓收起佛珠。
她既然能做主将孟柔送出去,自?然也料到了江铣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给阿姨请安。”江铣强压着脾气, 示意?跟进来的府中护卫道,“把她压下去。”
今日?带走孟柔的是菩提,送人出府的也是菩提,他要?关押审讯的自?然也是菩提。菩提嬷嬷连忙挣扎着往后躲。
“何必舍近求远?”戴怀芹侧身挡在她身前,直视江铣道,“人是我要?放走的,菩提不过是听命而?为,你有?什么火气只管朝我来。”
江铣翻转手掌,护卫们叉手退开身,但仍然守在周围。
“阿孟在哪?”
果然是为了孟柔。
戴怀芹顺了顺气,却没回答他的话,只耐心道:“五郎,你为了那个女人,你一次又一次地忤逆上亲,搜了你父亲的院子?还不够,上一次强闯东院把人带走,这一回又是不顾规矩深夜来访。一而?再,再而?三,这样不顾礼仪规矩,你是要?为了那个女人毁了你的声誉吗?”
江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戴怀芹抿着唇不答,江铣看了看护卫,立刻有?人将菩提按着跪下来。
江铣抽出佩刀抵在菩提喉咙上:“我再问最后一遍,孟柔在哪?”
“娘子?!娘子?救命!”菩提尖声惊叫,戴怀芹也一样抓着袖子?尖叫起来,“你疯啦!竟然在家里动刀动枪!只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当真是疯了不成?!”
江铣盯着戴怀芹,手臂用力将刀尖压得深了些,菩提脖颈间立刻见了血。
“阿姨,我的耐心有?限。”
菩提是戴怀芹的陪嫁,她跟着戴怀芹嫁到江府二十多年?,还是头回被人用刀抵着脖子?威胁,鲜红的血液从脖颈流出,沿着刀锋走了一段落在地上,滴答一声响,惊得她两眼一翻险些厥过去,可后头的护卫一顶,她的眼睛便?又被迫翻了回来。
“娘子?,娘子?救命啊!”菩提急道,“五郎饶命!五郎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