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辽东城如此紧要,终究还是?没能骗过?高?句丽人的眼睛。

“我们?前脚才驻扎,高?句丽新城的援军后脚就朝辽东狂奔而来,六万步骑……”裴方正摇摇头,“只怕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毕竟裴方正手下轻骑与步兵加起来只有四万,而要对阵的除了正在赶往辽东的四万敌军,还有城内的守军。

按照斥候的预计,六万步骑,不过?四日就会到达。

裴方正身为行军大总管,召集众将?,打算集思?广益,商量出个解决的办法,可开了个头之后,却好久没听见回答,席上左右两位大将?军,长孙乾达眼观鼻鼻观心,嬴铣也只是?呷了几口茶,一言不发?。

半晌,坐在席位最末的一名裨将?出言道:“既然?已经提前得知消息,不若我们?即刻拔营,掉头击之于半途?若是?让他们?到了城下,与城内守军里外应和,情形只怕会于我们?更加不利。”

“哼,若是?前脚刚走,后脚城内守军便出门呢?不还是?一样的结果。”另一人冷哼道,“我们?在城下驻扎多日,还没有与城内守军正面交过?手,围了几日就走,傻子也知道咱们?是?遇着麻烦了。何况新城能够这么快来援,或许与辽东城内也有别?的沟通途径。”

“可咱们?守了这么多日,把各处城门围得如铁桶一样紧……”

“没有城门还有狗洞,围得再紧,消息不还是?传递出去了?”

“干脆打!”何力一拍桌案,“怕他作甚?扶余小儿龟缩不出,咱们?就干脆打进去,占了辽东城,据城以守,管他八万六万援军,未必没有胜算。”

何力在盖牟一役中立了大功,正在兴头上,裴方正驻扎城下却按兵不动,何力原就有所不满,众人看出他好战,都不与他计较。

只有长孙乾达掩鼻道:“你当辽东城如盖牟、玄菟一般可以轻易夺取?且不说?他们?早有防备,就说?攻城辽东城占地广阔,内外两重城垣,就算用上器械强行攻取也要费上好一番功夫,更何况中军尚未到达,你拿什么强攻!”

“你……那你说?该怎么办!”

“大总管,陛下的指示是?城下驻扎,等待中军。”长孙乾达不与何力纠缠,只转头朝裴方正道,“敌方六万步骑来势汹汹,既然?敌众我寡,就应当避其?锋芒,广挖深沟,垫起高?垒,尽力拖延时间。”

席间立时有人响应:“是?啊大将?军,正该如此,区区六万敌军虽然?不足为惧,但陛下的指示,可是?要守住辽东城关。”

裴方正拇指撑着太阳穴,手掌不住摸索额头,似有所动。

“敌军脚程这样快,留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多,还请大总管下令,让军士们?赶快动手挖掘深沟。”

何力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嬴铣按住,只得不甘地冷哼一声,幸而方才最先开口的那位裨将?替他开了口。

“敌军已到阵前,咱们?却只知避战,一昧等待陛下支援。”裨将?道,“岂不是?将?麻烦都留给陛下解决吗?”

“李乂,慎言。”裴方正皱眉叫出裨将?姓名,这是?他的妻弟,称呼名讳而非将?职,另有一番敲打意味。

“难道不是?吗?身为臣子,原本应当为陛下清理敌军开路,可眼下却畏缩不前,简直有损我军威德。”李乂却抻着脖子直嚷嚷,“况且六万步骑,按脚程不过?四日就要到达,四日,就算挖沟垫土又能阻拦他们?多久?”

帐中顿时一片沉默。

长孙乾达好不容易才想出解决的办法,却被?小小裨将?一口否决,难免感到不快,况且李乂说?得也并?不算错。

四天?时间,就算挖沟垫土,又能挖多深,垫多高??挖出来的沟壑,又能阻拦敌军多久?

“李将?军高?见。”长孙乾达皮笑肉不笑,朝他拱了拱手,颇具讽刺意味道,“那依李将?军的想法,是?该攻城还是?打击援军?”

李乂扯虎皮拉大旗时一口一个陛下,说?得好似当真面过?圣,真要他想办法时却又不吭声了,还是?他身侧的另一个裨将?道:“不若分兵。”

“分兵?怎么分。”

“长孙将?军说?的不错,我们?未必要与敌军正面交锋,只要拖延些?时日,等到中军到来,敌军军心一失,自会溃退。”裨将?朝长孙乾达拱了拱手,没换来一个眼神?,只得将?方向转向上座的裴方正,“只是?挖沟垫土,时间太紧,再则对方人数众多,脚程又快,显然?没有携带重车,就算真挖出了沟壑,只怕也拖延不到中军到来。倒不如分出一小股兵力前去阻击,与之缠斗,或许更有成效。”

裨将?回答得头头是?道,不像是?急中生智,倒像是?早就心有成算。

可是?斥候才刚通报完,怎么会有人提前知道军情,并?想好应对方案?

连何力也发?觉不对,没再跃跃欲试着往前跳,侧头看了眼嬴铣。

同样看向嬴铣的还有上头的裴方正:“晦明,在座众人中,你对敌经验最多,以你所见,此法可行?”

被?点到名字,嬴铣只得放下茶碗,朝上首道:“众人所言,都不无道理。”

分明是?说?了句废话,可到了裴方正耳朵里,却像是?一句承诺。

“好!既然?如此,那就由你领兵,记住了,此战只为拖延时间,尽量避免与敌军正面冲突,切切不可心急恋战。”裴方正视线一转,又补充道,“以你为主将?,乾达辅佐,六千轻骑,可够了?”

“什么?我……”长孙乾达脸色突变,死死盯住嬴铣,期望他能够拒绝。

可嬴铣只是?顿了顿,便起身出列,叉手行礼。

“铣,定不辱命。”

……

会议结束,将?领们?怀着隐忧走出军帐,到人前时没露丝毫端倪。

赢铣正要离开,却被?裴方正叫住:“晦明!”

赢铣回身行礼,裴方正虚抬起他手臂。

“这几日忙得很,还没来得及问,你肩上如何了?”

“多谢垂问。”赢铣垂眸,“小伤而已,并?不怎么碍事,不会耽误军情。”

“小伤?可是?我听说?……”裴方正顿了顿,转而笑道,“嗐,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对了,方才在帐里,你寡言少语,我还当你是?不愿去,没想到你还是?答应了。”

赢铣摇摇头,“正如李将?军所说?,为人臣子,应当替天?子清扫道路,恪尽职守而已,说?不上什么愿不愿意。”

话里有话,裴方正面色有些?不自然?,若是?打先锋是?臣子本分,那他们?这群留守辽东城下的,岂非都是?渎职?

“对了,早前听说?你在帐中放了个女子,还以为你是?转了性,”那抹异样一闪而过?,裴方正很快恢复寻常,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答应得如此爽快,可见并?未被?温柔乡消磨了心志,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赢铣倏地抬眸,冷冽的眼神?吓了裴方正一跳,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嬴铣便垂下眼睫。

应当是?看错了吧?裴方正连忙收回手:“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你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