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铣沉默好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他声音很轻。
身后传来一阵盔甲碰擦的声音,帘帐掀起又落下,林寓娘听着?赢铣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他果然出去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比起他来前,桌案上多了一包东西,应当是赢铣留给她的。
林寓娘抱着?手臂走过去,拨开纸包,里头放着?的是……几?块糕点。
淡黄色的米粉被模具压制成花瓣的形状,中?间几?点红痕,是用花汁染出了蕊心的颜色。这?样的米糕,比起长安高门桌案上的不知?粗劣多少?。
但是在行军途中?,应当是很难得的吧。
林寓娘看?着?这?包糕点,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才松开一直紧握在怀间的匕首。
第92章 第 92 章 金玉屋
晚间赢铣再回来?时?, 绛帐内烛灯早灭了,两个军士守在帐外挑了挑火堆里的灰烬。
“大将军。”
赢铣按下手掌,示意他们别?发出太大的动静,掀开门帘钻进绛帐内。
行军在外, 总难免会有飞尘泥浆, 赢铣的绛帐少有人?来?来?回回的出入, 倒是比旁人?的营帐还?好些,至少没有那?股子泥腥和汗臭混在一起的味儿,且因为?里头有了个女人?, 显得也比别?处更洁净些。
扎营不过半日的功夫, 被衾、衣物全都浆洗一新, 烘干了挂在衣架上去潮气,地?毯上原就微不可见的浮尘也被清扫一空。
帐外柴火噼啪作响,帐内梦中人?呼吸绵长,赢铣轻手轻脚地?卸下最外层的重甲,肩膀一轻, 连带着心上也有什么深重已久的东西也轻飘飘飞走了。
随手将头盔搁在桌案上,手背却碰到?一个小小纸包。
是早前他留下的糕点。
纸包半开的姿态,同他早前放置下时?几乎没有区别?,里头的枣泥花糕形状完好, 落下来?的些许粉末, 也是他放在胸口带回来?时?不小心碰碎的边角。
赢铣垂眸看着那?花糕。
放置了一天的糕点早已不再新鲜,拨开纸包,随手夹出一块放进嘴里, 米浆生?冷,枣泥的馅也早没了刚出锅时?的酸香可口,在嘴里甜得发腻。
不能得人?青眼, 也是应当?。
小小半块糕点,入口即化,赢铣却不知为?何,喉咙生?涩得很,一碗俨茶灌下去也没有半分好转。
明早还?有公务在身,能容许他休息的时?间其实并不太多,赢铣喝过茶,再解下贴身的轻甲,站在床边默默看了一会儿熟睡的人?,静悄悄地?躺在她身边。
……
熹微光线透过门缝刚照进来?一点,赢铣便已经?醒了,就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束好一身铠甲,系上盔帽,悄无声息地?走出去,没忘了带走那?堆彻底冷硬了的糕点。
接连三日都是如此,赢铣每每夜深才回来?,在床榻一角囫囵睡上一二个时?辰,天不亮又披甲起身离开,也不知是公务使然还?是刻意为?之,来?回几次都在林寓娘熟睡的时?候,两人?同居同榻,竟没真正照过面。
但林寓娘还?是发现了他曾经?回来?过,又或许赢铣其实并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绛帐毕竟只有那?么大的地?方,带着潮气的巾帕,翻到?一半的文书,床畔微微凹陷的痕迹,无不彰显着另一人?存在过的气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更别?提还?有每日清晨时?放在桌案上的酸甜果子与?糕点。
三日后,大军结束扎营,再次启程,这些为?了缓解旅途劳顿的果子与?糕点也没再断过。门口的军士只有卫护职责,又要?考虑男女大防,每日就算送食水也只站在帐外,并不敢轻易僭越。
能将东西悄无声息带进来?的,只有赢铣。
林寓娘起先并不怎么在意,碰不上面,林寓娘就只当?不知那?人?是谁,说不上话?,她就只当?不知道东西是送给谁的。好端端的果子从?青变黄,糕点由热变冷,总之她不去碰,就当?从?没有这回事。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寓娘却不由自主地?越发焦躁。
匕首握在手中,林寓娘自忖没什么可怕的,这原本就是赢铣的绛帐,他留宿或是不留宿,林寓娘根本不必在乎。但堂堂大将军,回自己的绛帐却像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未免太过古怪。
他看上去是不想?打?扰林寓娘,可若当?真不愿打?扰,还?是同先前几日一般在外头留宿就是了,何必巴巴地?费劲跑回来?。
像是疲累了一整日,非得看看她才安心,非得看着她才知道一切努力?都值得。
林寓娘嗤笑着挥去这些不着调的想?法,心里却不能不在意。
想?得正出神?,绛帐颠簸一阵猛地?往前倾倒,倏尔停下了,林寓娘扶稳膝边将倒未倒的箱笼,正要?问外头出了什么事,就听见外头军士们道:“请林娘子带好东西,咱们到?营州城了。”
……
林寓娘才刚钻出绛帐,又被塞进了一辆轻便的马车里头,军士们似是头回操纵马车,将小小一驾马车驾驭得风驰电掣,坐在里头竟比绛帐还?颠簸的厉害,林寓娘用膝盖和手掌撑在车壁上,好险没被甩出去。
就这么撑了小半个时?辰,军士们将她送到?地?方就又调转方向离开了,只剩下林寓娘一个人?抱着箱笼发愣。
白石阶,月洞门,眼前不是黄沙漫天的军府大营,反倒像是谁家的宅院。门前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能容两架马车并行,道路两旁则是台榭高阁,连绵长廊,登上台阶,一道窄窄院门之后则是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道路尽头是溪流,溪上有弯桥,桥边又有石灯花丛。
林寓娘直到望见那溪流,才发觉耳边不断轻响着的,是潺潺流水声。
月洞门下早有仆婢等候,十来?个容貌亮丽的婢女,全都衣着锦绣,那?架势比起当?日在长安所见没差什么。再看她们行礼的姿态,一举一动,也都是大家风范。
“林娘子回来?了,”侍女们一气迎上来?,“娘子一路辛苦了。”
行过礼,就要?上前接过林寓娘的箱笼,林寓娘却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是什么地?方?”
侍女们面面相觑。
“娘子别?怕。”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看着颇有几分威严的侍女上前回话?,“咱们郎主是两州都督,右卫大将军徐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