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也没有再叫嚷,抚着肩膀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泪水又滴答滴答地落下来,打在?衣裳上?,洇出一圈圈痕迹。

她本以为在?江府的?一切是一场噩梦,逃出了长安城,逃到了竹下县,这场噩梦就算醒了。可如今看来,竹下县的?安生日?子才是一场美梦。

江铣和晋阳公主找上?门来,这场美梦便被打碎了。

也不知道楚鹤身?上?的?伤势如何了。方才只顾着检查他的?心跳和呼吸,至于伤势,孟柔原本也想查看的?。她只是摔了一跤便这样疼,楚鹤被拖行一路,所受内伤外伤只怕严重百倍不止。

可还没等仔细查看,便被那些人押着扔回车上?。

闭上?双眼,看见的?却是楚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的?布料都被磨烂了,灰黄尘土黏在?身?上?,夹杂着灰褐色的?不明?痕迹,鼻间都是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有公主照料,楚鹤应当会没事吧。

要不是她,要不是因为她……

孟柔咬住下唇,抱着肩膀将脸埋入双臂间。她实?在?不清楚公主会怎样做,可也只能期盼,晋阳公主确实?对楚鹤还存有半分?情意。

也盼着这半分?情意,能从江铣手下护住楚鹤。

孟柔浑身?疼痛,心神俱疲,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竟然睡着了,再睁开眼时,车厢内已是一片漆黑。

车门摇晃一阵,似是有谁抽开了门闩,车门被打开,外头的?光线落进来,孟柔抬起?头,看见的?竟是江铣。

江铣朝她伸出手,孟柔下意识往后躲,她脸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发髻散乱,衣裳也凌乱,再加上?那惊恐的?神情,好似面?对的?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手心落了空,江铣脸色阴沉,眼神也越发可怕,原本想要叫她下车,她既然不愿意,那就继续关在?车上?算了。可想想郁气却又更甚,干脆躬身?钻进车内,扯着孟柔的?胳膊将人拽出来。

孟柔原本就怕他,肢体一旦接触,热度便会顺着传递过来,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江铣的?手,就像是沾上?虱子一样尖叫着拍打起?来。

“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一出来,看见周围一圈又一圈的?军士们,她却又突然停下挣扎,任由江铣打横将她抱起?。

江铣没去管她为什么突然听话,她原本就该听话,先前的?忤逆、反抗,为了另一个男人要生要死的?模样才是不对。但?孟柔的?顺从,还是让他心绪平和几分?。

就这么将人抱进驿馆又一路抱上?楼梯,驿馆内灯柱明?亮,随着光线变得越发充足,他看清孟柔身?上?那些未经?处理,变得高高肿起?的?伤痕,才好几分?的?脸色又显见不愉,待进到房门内,那一身?的?煞气惊得守候在?此的?医工立刻跪下去。

“大将军,我、晚生实?在?是……”

江铣反倒莫名?,一边叫他起?身?,一边将怀中人安置在?榻上?:“给她看看伤势如何。”

医工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郎君样貌俊秀,面?色却阴沉,娘子年轻貌美确灰头土脸,衣衫发髻都凌乱,像极了被强抢的?民女。医工在?驿馆多年,这样的?事倒也不是没见过,提着心,吊着胆,战战兢兢地过去给孟柔处理了伤势,得知她曾经?从车上?跳下来过,又给她把过脉象,确认没有内伤。

处理完一切,又多留下了些伤药,医工便躬身?出去。

房内只剩下江铣和孟柔两人,医工只给孟柔检查了手脚,可从马车上?摔下来,肩背上?的?伤估计也不少,江铣拿着伤药正要给孟柔上?药,孟柔却又一次躲开了他的?手。

江铣面?色又是一沉,正要开口,孟柔却爬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往身?上?贴。

“江、将军。”孟柔害怕得浑身?哆嗦,颤着唇角努力弯起?眉眼,“我、奴婢会听话的?,奴婢再也不敢跑了,求您……”

她没敢再开口提楚鹤的?名?字,江铣却听出来了。

他瞬间怒火中烧,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你就这样在?乎他?”

第63章 第 63 章 池中物

“不, 我不在乎”

孟柔突然反应过来,晋阳误会了?,或许江铣也是误会了?才会这样对待江铣,于是结结巴巴地将那场婚事始末和盘托出。

一边说, 眼泪一边控制不住地落下来。果然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要一场像样的婚仪, 若不是这场婚仪真实到足以骗过江铣,骗过所有人,今日楚鹤又怎会受到这样的折磨与羞辱。

江铣安安静静地听完了?, 脸上却泛起同晋阳公主如出一辙的冷笑。

身?为男人, 他最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 若楚鹤当真对孟柔无意,又怎么会要娶她。

而孟柔……

她若是对楚鹤没有半点意思?,又怎么可能……

这些事,光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心如刀割,但江铣没有追问, 他掐着孟柔的下巴,看?着她涕泗横流地分?辩与另一个男人的关系,字字句句都在诉说清白,却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

维护楚鹤。

一个医工, 一个庶人。

一个同孟柔一样的庶人, 一个……能够娶她的庶人。

看?见孟柔蹙眉忍耐的神情,江铣回过神,放松了?些力道, 手却仍然扣在她脖颈上。

掌下肌肤是他无数次抚弄过的,就算流落在外两?年有余,也未见丝毫粗粝。孟柔离开他的这些日子, 似乎被娇养得极好,未受日炙与风雨。在他苦苦征战,搏取功名,只为在宗祠间?给?她留个容身?之处时,她正?与旁人在一起过太平日子。

孟柔素来生得白,就算生在安宁县那样的乡野之地,也像一块无瑕的美玉。拇指不由自主地摩挲,流连,就像还仍处在那无可猜疑,两?情相好,两?情相惜的从前。

江铣眸光一暗,待意识到他自己在做些什?么时,率先升起的却是从未有过的浓烈杀意。

已经?不是从前了?。他想到今日下午,孟柔伏在楚鹤身?上如号丧一般的痛哭。

江铣就这样扣着孟柔的脖颈,扣住她的要命处,轻声问道:“两?年前你给?我下药,假死离开,是不是就是为了?……和他走?”

语气亲昵,目光缱绻,孟柔却只觉浑身?僵硬,怒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