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外力挤压伤口无疑不是将疼痛再度扩大,所以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沉默了许久,齿间带着余喘,沙哑问道:

“谁告诉你的。”

“您不要管谁告诉我的,您只需要告诉我一共给了他们多少钱。”

“你又会记下来,想着怎么还给我吗。”

过于虚弱的言语裹上了太多气音,好在卧室沉静,让她足以听得清楚。

就连他刻意压抑的苦叹都全然入耳:

“你是在跟我清算吗。”

她知道怎样疗愈他的创口,却不知如何抚平他的心伤。

贴在他皮肤上减张贴尚未束紧,捏在绳头的手却迟迟不敢用力。

就如憋在她心口的话,因不忍,而欲言又止。

“愿愿,很多东西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所为你付出的这一切,只有钱是最不值钱的。”

“枯木枝五分钱一斤,野甜果五毛钱一斤,野蒜头三块钱一斤。夜虫值钱,两百块一斤。可夜虫难抓,一晚上不眠不休,顶多也就抓个半斤。您知道吗,像刚山那样陡峭的大山运木,一趟四百斤,一天下来搬个一吨一共是三百块钱。就算不要命的去挖死人金,一次最少一千块钱。”

何愿吸了吸湿润的鼻子,话语平静:

“对您来说,钱的确是不值钱的东西。可对我们来说,钱是用命换来的,钱连我们的命都能买。”

她将他们与他明明坦坦的划分为两个世界。

她将她与他之间隔作山岭洪河。

“您给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也想还予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我欠您的那些钱,我一定会如数还给您。”

话语间,减张贴忽而收紧。

裂开的伤口被强行并合。

血液从裂缝处汹涌溢出。

可他犹如失去知觉一般,空置的眸光里满是麻木。

处理好莫许的伤口,何愿松下一口气。

她整理着散落在地的棉袋,将药水瓶一一收纳入医药箱中:

“莫老师,我会尽快帮您找到合适的家政人员。离婚后我暂时不会马上离职,至少,在新员工熟悉了工作后,我才会离开。”

在把托盘里的棉球倒入垃圾桶时,她稍有一怔。

只见。

垃圾桶里堆叠着无数止痛药的空壳。

过分的用量早已超过了使用规定。

这些天以来,他就靠着巨量的药物维持着身体。

她无法欺骗自己视若无睹。

除去那层坦然所对的师生关系后,似乎还有千丝万缕的纠葛系在心头。

毕竟他们曾经肌肤相亲,水乳交融。

她所要割舍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脑子里忽而闪现出肖纵的身影。

他的满目留恋与万般不舍。

还有那一句:

我等你回家。

何愿眸光一冷。

决绝转身。

这时。

腕间缠上了一只微凉的手。

“愿愿。”

他总是在呼唤她时,倾尽所有温柔。

温柔到拂动着她的心波,难以平复。

她眸中动荡却迟迟不敢回身,只是用余光拢过男人的手。

白皙,显骨,五指修长。

手背青筋突鼓,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节,他仿佛比以前瘦了许多。

似乎在程教授家吃饭时,他就并没有什么胃口。

家里冰箱的食物未动过,只是往时用以消遣小酌的酒,一瓶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