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如晏珩,连尘泥都唯恐沾染半分,他连怜悯都吝啬予人,无情剑的集大成?者,万物?都可为他所用,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例外?,只要于他有价值,他就会毫不犹豫将过往情谊全数遗忘,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他所行之事,必得换到点什么。
那他的眼泪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他想借此换取什么东西。或者说,在晏珩心中,有什么能重过他自己的呢?
云杳窈实?在想不出来?。
所以,当晏珩起身,笑着将眼角溢出的时?候,云杳窈心中已经麻木了,心中感叹,果然,她怎么敢觉得这种人会生?发出什么不舍得的情感。
晏珩的嘴唇因?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与之对比明?显的,是他异样潮红的脸颊和闪烁着水光的双瞳。
云杳窈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轻松惬意,甚至因?此显得有些冶艳近妖的意味。
晏珩捧着她的脸,目光有意无意刮过岑无望:“怎么办?那你可能要一直这般热烈的恨下去了。”
云杳窈看着他眼底陡然升起的亮光,突然觉得自己对眼前人有些陌生?。或许,她根本就不了解晏珩。她索性道:“我不会道歉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不后悔给你一剑,更?后悔没能就这么杀了你。”
“不会的。弟子?犯错,师亦有不严不教之过,待杀了该杀之人,我就带你回乾阳宗。”晏珩道。
“你心法不稳,心思太杂,于无情剑道修行无益。回雪峰寂静,再不会有人打扰,为师会慢慢教导,直到引你回正途。”
“难不成?整个天下,就你那无情剑是正途,旁的就是歪门邪道,我不回去,我也不想再修你的剑道。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云杳窈气愤之下,手指跟着翻涌的气血微动,指尖的丝线也摇晃着漂浮起来?,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继续拖延时?间。
“师尊。”她放软语气,“我曾经是真的很想学无情剑,很想一直呆在回雪峰。但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心思太杂,有太多东西没办法割舍放下,爱恨嗔痴于你来?说是飞升之路上的磨练,对我来?说,确实?支撑着我活到今天的全部希望。”
云杳窈活了两辈子?,走到今天才发现?,她几?乎没有什么高尚追求。
那些少年意气,慷慨赴义的豪情壮志她未曾体会,在尘世跌跌撞撞,懵懵懂懂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想活着。
学剑、拜师、修炼、复仇,只不过是她在给空洞的人生?添置些事情做,好让外?人觉得,她并非一个异类。
然而很多时?候,云杳窈都觉得自己没有选择。
到这世上来不及思考,就发出自己第一声啼哭,从此以后,双目常常为自怜而流泪,她不知道在哭些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可怜。
眼泪是会招人烦的,所以她数着流眼泪的次数,就好像是在给无聊的日子?倒计时?。
无数的时?刻里,她总在后悔,为什么一定是她呢?偏让她生?在人命如草芥灾年里,浑浑噩噩度过不知事的年纪,早早体会生?离死别,明?白世情如纸。
两世,她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句话:“回雪峰景色很美,几?乎符合传说中对避世仙居的所有幻想。但嵯峨险峰,山巅之上实?在太冷,如果给我机会,让我出生?在凡间富贵人家,我甘愿老死人间,不求长生?。”
奇怪的是,云杳窈越这样说,心头的难过反倒催不出眼泪,她逐渐平静,问?晏珩:“师尊,你肯定对我很失望吧。我既不是如你这般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又不是毫无灵根天赋的蠢材,若真要说有什么优势,便是比旁的弟子?根骨好些,学得快些,但我开悟太晚,始终高不成?低不就,放在天纵之才阜盛如烟的乾阳宗就是个不起眼的弟子?,你却因?着岑无望坚持要带着我的缘故,才勉强收下我。你心里,一直是很瞧不上我的吧。”
若真心瞧得上,就不会只留些宠爱弟子?的好名?声,功法剑术什么的一概避之不谈。
回雪峰的时?光太久太长,在上头呆了太久,就会忘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到来?不过是给晏珩的日子?增添些趣味,在晏珩心里,她根本就不需要去学些真本事。
前世的云杳窈以为这是爱,是无与伦比的好事。
如今看来?,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好在剥皮割肉时?少些痛楚罢了。
“人若不把自己当人,还痴心去做什么飞升的神仙梦。”云杳窈说,“若师尊真有哪怕一丁点怜惜,就让我和岑无望离开吧。”
晏珩静立在云杳窈面前,将她的话尽收耳中,他听得分明?,并无半分不耐烦的神色。
然而云杳窈很清楚,他并不能理解她的话。
“这恐怕不行。”晏珩缓声和她一件件算着,“论恩,你我师徒情谊未尽,你从未还报我什么。论仇,今日这一剑,我不能完全不计较。论……”
他垂首一笑,似有嘲讽,将这个词含糊过去。
“你看起来?并不忠于我。”
晏珩本质上是个锱铢必较之人,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杳窈,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回雪峰不是永远沉浸在冷寂中,经红灯笼一照,白雪就会映出红光。你原来?喜欢穿红衣,是从哪一日开始,你不再穿红色衣衫了。”
云杳窈的脸色苍白,她屏住呼吸,恨自己现?在不能再补一剑。
思索一会儿后,晏珩看着她悚然惊错,一字一句道:“是岑无望死讯传回之后。”
第41章 第 41 章 “请师尊赐教。”
云杳窈的手不可控地抖着,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苍白无力的反驳,还有她显而易见的回避,都在昭示着晏珩的话没有错。
晏珩笑?而不语, 他直起腰, 看向仍旧被困在原地的岑无望,朗声道:“杳窈, 我并不是在威胁你, 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 所有的事?情都要走向正轨,我很高兴, 希望你也能开心点。”
他如瓷般白皙的修长两指抵在云杳窈唇边, 想要为她调整出一个微笑?。
晏珩欣赏着, 发现她仍是皱着眉, 于是柔声哄道:“笑?一笑?啊, 笑?一笑?嘛。”
云杳窈的唇角被牵扯起来,展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她的眉头紧压着眼?, 明?显是不愿配合。
晏珩叹了?口气,语气里?甚至带着无奈的宠溺:“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就这么不待见我,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看准时机, 丝线已经汲取了?足够的灵气, 云杳窈已经将?丝线收回大半,她一掌打在晏珩心口,借力后撤几?丈远, 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晏珩所设的结界禁制只能限制他灵力范围内的人,云杳窈在晏珩的灵力范围内, 借用丝线汲取到的同源灵力再设禁制,便能突破原有禁锢。
丝线编织成网,披在黑袍女子和岑无望的身上,相当于提供了?一个随身结界。
除非云杳窈和晏珩有一人灵力耗尽,或是丝线损耗断裂,不然?两种界的对抗会一直存在。
黑袍女子闻言,再次与晏珩缠斗起来。
岑无望紧随其后,就近取了?卫英台内灵族掉落的剑,与黑袍女子一起向晏珩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