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窈眸光微沉,听到怀璞说到正?激动的地方,周遭灵力隐有波动。

恰在此?时,一个略显虚弱却清晰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晏珩身着雪青长袍,面色苍白,似乎伤势未愈,无人搀扶,独自缓步走入。他气息微促,却径直走到殿中,对怀璞长老说。

“怀璞师兄,爱之深,责之切,我虽六亲缘浅,却也明白血缘情深,实?难割舍。”晏珩声音平和,“在溪纵有千般不是,其心结所?在,诸位心下了然,非他一人之过,我等并非全然无辜。强留他于此?,徒增怨怼,亦非宗门之福。”

晏珩顿了顿,看到脸色铁青的怀璞,语气转为坚定:“既然云掌门亲自前来?,愿担其责,足见情深义重。不如便?成全了他们。让在溪师弟随云掌门回去吧。”

怀璞长老霍然起身,怒视晏珩,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师弟,这逆子可是险些要?了你的命,你竟为他说话?”

晏珩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旧怨缠缚,如同作茧自缚。恩怨是非,非一语可尽。我既为苦主,愿不再追究。还请师叔,看在昔日情分,也看在他终究曾唤你一声父亲的份上,网开一面。”

殿内一片寂静。怀璞长老胸膛剧烈起伏,瞪着晏珩,又猛地看向神?色平静却目光坚定的云杳窈,最终,那满腔的愤怒与顽固像是被戳破了一般,颓然坐回椅中,闭上眼,挥了挥手,再也不发一言。

竟是默许了。

云杳窈见识过太多?爱恨交织的亲情,但像怀璞与花在溪这般的父子,她也不多?见。

她想?,或许怀璞长老才是最适合练习无情剑的那个。

云杳窈客气道:“多?谢晏珩长老,多?谢乾阳宗成全。此?人情,嵘烬山记下了。”

未再多?言,她转身,也无需引路弟子,径直朝着思过崖方向飞去。

晏珩站在门口,天光将他毫无血色的俊秀面容,照出如玉一般的温润质感。他眼睫微颤,眸光却一直盯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背影。

玄隐炼化千年的剧毒,在刺杀中被花在溪刺入他的身体。加上返璞境后期的反噬,他为躲避天道,只能强行封存自身灵力。

没想?到竟然让花在溪钻了空子,趁他闭关修炼,灵力全无,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潜入回雪峰。

肉体凡胎根本无力抵抗剧毒,毒素顺着经脉遍布全身,他这副身体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时候。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晏珩只是暂时受伤,用不了多?久,就能凭借自身强大灵力洗涤经脉,自我疗愈。

是以,当?晏珩扶着门突然呕出一大口污血时,连掌门明晦都吓了一跳。

怀璞长老当?机立断,痛骂道:“妖孽,她究竟要?害你到什?么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不成,你真对她……”怀璞长老恨铁不成钢,“她可是你的徒弟啊!何至于让你念念不忘至此?,你若真放不下,再收一个更好的不就成了。”

明晦深深看了晏珩一眼,她打断怀璞长老,心中已有定数。

“微尘师弟,你的道心还稳固吗?”

晏珩没有回答,浓重妖冶的红将他唇色染红,他眼底没有迷茫,在明晦点出他道心破碎后,越发平静。

不止是道心,若是道心破碎,至多?境界倒退不至于走到灵力尽失的局面。

与他的无情道一起陨灭的,还有数千年前,他为自己设下的咒。

晏珩天生无情无爱,当?年为进入灵族,博取灵君欢心,他强行给自己下了噬心咒。

噬心咒,上古邪咒。相?传是上古巫灵研制而出,凡中咒者,皆为情所?困,若不能为爱沦陷,起初百蚁噬心,而后便?是肝肠寸断,魂销魄散。

但它也有另一个作用,那便?是牵缘唤情。

无情如晏珩,便?以魂魄为誓,换取情丝束心。

在噬心咒的约束下,一点点逼迫自己去模仿如何爱人。

如今噬心咒消失,他本该再无顾忌。上天入地,不会有人能够牵动他的心。

可是明晦一言,他才方知,这么多?年噬心咒其实?根本没有发挥过作用。

噬心咒,遇真情则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那些他让他无法自拔的爱恨,都并非噬心咒作用。可笑的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以此?为借口,哄骗自己从未爱上过云杳窈。

他以为自己能够轻易脱身,不沾染爱恨因果。却没有料到,即使没有噬心咒协助,他也早已为情所?困。

晏珩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不知是蛇毒更烈,还是真情灼人。

恶心,真恶心,真的太恶心了。

恶心到他不得不再度俯身低头,将经年积压在胸口的爱恨和血喷涌而出。

他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情谊,再难支撑病体,滑落跪地,连声作呕,恨不能将心给吐掉。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眼前血色在他混乱的视线中不断闪烁。

红、黑、白交织,最后隐约浮现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

第101章 第 101 章 我们经天道见证,非死……

红, 一片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

终年严寒冷寂的回雪峰难得?有这般热闹颜色,他的寝居也?学?作民间喜事那样装饰。

龙凤喜烛高?烧,流下汩汩的红泪, 将内室映照得?暖融而朦胧。烛火跳跃, 在绣着鸳鸯交颈、并蒂莲开的锦帐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香, 是瓜果点?心?及合卺酒气掺杂着一点?蜡烛烟气的味道。

这种暖熏熏的气氛, 令晏珩沉醉。

人影摇曳, 晏珩在幻想中情不自禁伸出手,同时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 突兀的风雪呼啸声?。

就算那人面目被遮掩, 可他知道, 这一定是云杳窈。

幻象中的他拿起微凉的玉质秤杆, 随即,盖头被轻柔地、一寸寸地向上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