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像是魏朝某个?郡的特产细面,盛出来明明是一小碗,但是只要吃得慢了,就会开始在?碗里无限滋生,压根摸不清对?面有?多少可战之兵。正如滋生的细面,克烈部年年都在?战损,年年都在?添人,给?人一种?杀不尽死不绝之感。

从前这?是魏朝的心头之患,现在?轮到?苏赫阿那来头疼了。

仍旧是苏赫阿那运用?最纯熟的三军体系,克托和叶利诃各自带领左右二军共计一万人,苏赫阿那亲领包括亲卫军在?内的七千精锐主力军作为中军,左右二军为侧翼沿大河谷铺展而开,中军在?最前方列阵等候来敌。

拔都可汗年老阴鸷的脸更加显老,他在?距离苏赫部落一百七十多里处扎营,奢华的金顶大帐由十多个?帐区包围其中,往来都是披毛带甲的克烈骑兵,帐中是一些原本的中等部落之主。

众人脸色凝重,有?的还十分难看,直接开口道:“大汗,魏朝不过略略给?了些好处,就要我们?的勇士拿命去和苏赫阿那拼,雪域拢共才几个?人,就算能?赢,我们?是吃不下苏赫部的!”

对?他们?这?些散装的部落而言,谁强跟谁,大部落可不是这?样,尤其苏赫阿那的部落有?那么多规矩,做惯平民的人很难驯服成为奴隶。对?现在?的克烈部来说,辛辛苦苦打下了富庶的苏赫部落,难道就为了融合他们??那是必然要走到?杀死男人抢走女人那老一套的,往往这?种?血战都要死很多很多人。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还没开战,就先想着能?胜了,我们?……我是说我们?啊,谁打赢过苏赫阿那?”

这?话一出口,金顶大帐里便显得比较沉默,拔都的脸色更阴沉。苏赫阿那起家之时?,他正当盛年意气?风发,他想要塔塔尔那块地,又暂时?吃不下,顺手嫁了个?妹妹来拉拢扶持一个?毛头小子的部落来作为缓冲带罢了。谁料之后?那些年月里,风云变幻,王旗起落,昔日被按着头结亲的白奴混血,长成如今的雪域霸主。

巴特铁木尔脾气?爆,他新婚便闹笑话,这?些日子被父汗按着头去给?玉华公主做温柔驸马,他哪里会哄女人!总之就是进帐子笑容满面陪公主,出帐子看到?羊都想砍一刀!

这?会儿兵力都铺开了,还听?见这?丧气?话,他顿时呵斥道:“未战先怯、未战先怯!他苏赫阿那是叶朔吗?叫你们这样惧怕?何况叶朔都死了,苏赫阿那也会死!等抓住他,我要划烂他的脸,把他穿在铁签上当人旗用!”

他满脸暴戾,嘴里说着些不三不四的酷刑,没什么人觉得他能?说到?做到?,这?么能?的话,是谁新婚夜教训个妻子都被按跪着磕头?

克烈二王子苏阿奇在这样的场合多半是沉默的,他只是说了一句:“该联合塔塔尔部的。”

拔都没理会,计划是计划,如今阿勒坦穆尔和霍都还不知在哪里,塔塔尔部必然在?经历内乱,也算是个?良机,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好了,都到?这?个?时?候就别内讧了,下午出战,先摸摸苏赫部的底,从他左侧突袭试一试。”

左军是叶利诃在?带,又不是叶利诃在?带,格桑虽然还是百骑长,但她带兵有?瘾,一百人的骑队是真不够她用?的,早在?开战之前就经常带领一些健妇练军阵。这?次开战,她带了自己的健妇军共计两千多人,随同叶利诃作战,她几乎不干涉叶利诃的指挥,但她只要开口,骑兵们?几乎都会马上听?从。

叶利诃试图摆出丈夫和万骑长的威严,一军怎么能?有?二主?这?是会出事情的!

下午,晴空飞雁,蓝天碧草,放在?平时?正是放牧的好时?节,但微风中夹杂着铁腥气?,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在?平原上策马飞掠而至。远远的先有?飞箭如雨,第一波箭雨通常不在?射程,而是起到?干扰视线和先声夺人的作用?,但就是这?么寸,正在?呼兵回防的叶利诃背心挨了一箭。

早晨才和叶利诃吵了一架,格桑离他比较远,见到?这?一箭顿时?红了眼,一把夺过战旗,泣血嘶吼道:“列阵,上弦!为万骑长报仇!”

大军陡然变幻阵型,开始比较松散,打仗不是约个?时?间出来群架,是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的,甚至还有?人马分离跑去撒尿的,但多次军演的肌肉记忆一下子启动,裤子不提直接飞身上马,弓箭上弦各自随骑队长冲杀而出。

叶利诃有?些茫然地看着大军猛冲,摸了一下后?背的铁锁甲,啊不是,怎么连敌人都第一个?先杀我啊?

军演的时?候,哪怕他再三申明自己是披甲的,但挨了粪团雪团之类就是算死的,他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大概骑兵们?都习惯了他死之后?迅速换人指挥了,可这?是真的在?打仗啊!

叶利诃骑马四顾心茫然,我没死啊,我没死啊!我穿的是重甲还戴头盔,不是从前光着膀子打仗那会儿了,这?箭特么的是卡我铁甲缝上了啊。

倒是也有?人注意到?万骑长没死的,可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万骑长你哪怕意思意思也趴马背上去嘛,你这?样不配合弄得我们?好尴尬呀!

反正注意这?事的人不多,两军互射箭雨几轮后?,装备更精良的苏赫骑兵又携带有?“为万骑长报仇”的血泪士气?,两军刚开始重叠就开始暴打对?面。这?不是军演,反而更加激烈,军演是对?着自己人,是要收着手怕真打出毛病的,对?着克烈人那是完全不用?留手的!

有?人掏出工兵铲,携飞马之势斜铲下去,当即铲断克烈骑兵一排手指!

有?人举起重盾,邦邦邦邦就是几下,懵逼又伤脑。

还有?人一口老痰先至,趁对?面睁不开眼,随后?大刀劈砍,收获一个?人头,一看就是鸟学接班人。

格桑呼兵列阵,前后?包抄,切割战场,几轮冲势下来,克烈骑兵已经迅速溃散而逃。骑兵就是有?这?样的优势,一旦逃散,敌军也很难在?维持阵势的情况下完成追击,但是林一可是在?苏赫骑兵之中设置了层层军制用?来应对?这?样的场面,格桑立刻换阵铺展而开。

以二十骑为最小单位,大军四散追击溃兵,胜势之下少见回手。约莫小半时?辰,左军完成了战场清理,重新整队列阵,许多俘虏和战马被分离开,缰绳成了捆手脚绳,一个?个?蔫头耷脑。

格桑一手握战旗,一手揽住叶利诃,在?他胸甲上重重锤了一拳,没好气?道:“没死你装什么死?老娘真以为你没了!”

叶利诃欲言又止,真这?么爱我的话,你倒是放下我的战旗啊!

我的格桑啊,你难道不觉得一只手无法?抱住我宽阔的腰身吗?放下战旗,你就可以抱住我,拿起战旗,你这?是在?很随便地揽着我啊喂!

不过他笑了出声,主动伸出手抱了妻子一个?满怀,他喜欢举旗而战的格桑!

此役,三千克烈骑兵,一去不曾回。

第 73 章 看起来有一点可爱。……

双线作战很考验一个势力的硬实力, 一线大捷二线守成已经算是?很厉害,这也是?林一原本的计划,苏赫本部只要守住就好, 等?她平了大后方, 才是?反击之时。

但现在情况出现了一点变化, 林一实在低估了被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苏赫骑兵战力, 也高看了克烈部松散的联盟体系。

还非常小看了苏赫阿那。

左军遭遇突袭之时, 苏赫阿那没有选择集兵救援,而是?亲领主力军冲了一下克烈大营, 自侧翼杀出。同样是?一场试探性进攻行?为, 他看穿了克烈部外紧内松的体系,专门绕开克烈本部骑兵, 狠狠揍了几家新附的中小部落。

战至傍晚方休,苏赫骑兵人人披甲, 军阵齐整,战损极小。克烈部却不同,因为兵员太多,不光甲胄不够分, 连兵器都?良莠不济,有的用的是?铁勒出品的精弓好刀,有的仅有一把短兵, 甚至不少人手里握着?的是?削尖了的木矛。装备精良的当然?是?克烈本部骑兵, 装备好坏不一的则是?后加入的中小部落联盟兵力, 很好辨认。

其中先?锋一线有个骑在马上的瘦弱身影非常显眼, 是?个少女模样,眼有三白细狭长,狠透戾色, 手中一长一短两把兵刃配合收割。旁人还要奋力拼搏才能伤人命,而她甚至能在一刀毙命后,十分灵活地使用剥皮小刀顺手割下敌人一只耳朵收入囊中,是?雪域部落不怎么常见的战时习惯,祭祀虽然?有时会割下特定部位,但普通人没资格动这个手。

这割耳之习,来自魏人。昔年?魏军强盛,杀敌本来以虏首计军功,虏首不便携,又改为计算虏耳。

这位猛人,正是?连弑母女二主的赵家部曲之女赵春儿,仅是?一战她就凑了一半赎罪的军功,杀敌十一人,她用来装耳朵的小袋子里码放着?新鲜的耳朵,呈交给?格桑验看时,少女脸上带有一丝不明显的紧张局促。

赵春儿用来割耳的那把剥皮小刀本是?格桑的,是?赵春儿犯案后被林一揣起来,又还给?她的,结果从黑石部落回?来后,格桑就把刀再次交给?了赵春儿,少女便把这刀珍藏袖中。她特意用粗陋的缝制技术在袖里缝了个刀袋,并不是?像格桑那样随意挂在腰间。

格桑数了数耳朵,惊讶地发现竟然?全是?左耳,不存在一个人割两次充数的可能性,要知道赵春儿可不是?战后去割的死人耳朵,而是?在杀人的同时顺带割耳啊!

格桑一点都?不觉得赵春儿可怕,她大手拍了拍少女瘦削肩膀,大声?赞扬道:“好!好女子!等?你赎罪,我要上报可敦,请你做女军总教头?,专教你这一身杀人技,好姑娘,你愿意吗?”

赵春儿的脸噌地一下红透了,她说不出来话,只是?点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块被宽阔叶片包裹着?的厚实大肉饼。

苏赫部可没有制作肉饼的习惯,这明显是?哪个倒霉的克烈人携带的美味私藏,少女把饼塞给?格桑大娘,又很恭敬地低头?鞠躬,很快跑开了,背影甚至看起来有一点可爱。

比起苏赫部这边的其乐融融,克烈部军帐区一片怨声?载道,当然?,怨气最?大的是?后加入的那些部落。

早入伙的已经和克烈本部骑兵装备上差距不大了,一穷二白没啥好装备的多是?近年?、甚至就是?去年?跟随克烈部南下的部落。南下没劫到好处不说,还损失了许多青壮,不得不加入克烈部以保全剩下的人口,本就有怨,结果一战下来,死的多半是?他们的人!

有几家部落族长直接不干了,在大帐怒骂道:“克烈骑兵人人披甲,为何要我们冲在一线?有甲胄还不够,要我部青壮的血肉来再挡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