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观待属下不算多亲近,差事做足不会挨骂,出了纰漏照样要罚。

这一日日的差事当下来?,就跟他?做不良帅那会子?差不多,从不邀功不抢功。

“你是不乐意去引那幕后之人?出来??甩脸子?给我?瞧呢?”萧奇兰忽道。

“小人?生就这副模样,殿下勿怪。”严观垂着?眼说,他?倒没有否定?前一句。

萧奇兰抬臂纵鹰高飞,又将?那臂鞲扔还给他?,道:“工部?的宇文主事升做工部?下辖工部?司的员外郎,以吏部?的年末考绩来?看,他?空出的位置十之八九是明娘子?来?替,你每日这样庸庸碌碌的,就不怕明娘子?嫌弃你。”

“殿下。”严观皱起眉头来?,说:“我这一月里才见了她三面,若再寻求什么出人?头地的作为,一月里又能见她几次?”

“何不成婚?”

萧奇兰就喜欢问他?与明宝清的事,严观从起初的无语费解到现在都有点习惯了。

“她暂不想嫁。”

入赘又担心严观的身世有个万一,会牵连她的家人?。

严观没有将?明宝清的这个念头说出口,萧奇兰盯着?他?瞧了一瞧,竟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是道:“可还有人?再找过你?”

“没有。”

有些话真?像是禁忌,一说就应验了。

严观这一日离了禁苑不一会,便觉身后跟上?一条尾巴。

他?在路口站了一站,转而去了大宁坊的那间废宅。

那人?果然跟上?,且脚步愈发笃定?起来?。

在废宅荒芜的堂屋里,严观抬眼瞧了瞧房梁上?密结的蛛网,转身看向那人?时抱臂嗤笑了一声,道:“郭六郎,你跟着?我?做什么?”

如此自作聪明的蠢货严观还真?是头一回见,这种会被诛灭九族的谋逆大事也这样迫不及待地亲自上?阵来?。

郭六郎见他?这般老神在在的样子?,面上?神色倒是谦恭起来?,朝他?长揖跪拜。

说起来?也是五品给事中家的小郎,竟给个小小中侯行此大礼。

严观没有扶他?,只盯着?他?的后脑勺瞧着?,原本讥讽而无奈的眼神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变作一种隐蔽的畅快和贪婪。

“这是做什么?”他?懒洋洋地问,学了一点萧世颖的腔调。

“依着?次序,合该称您十七公子?的。”郭六郎见严观如此姿态,愈发欣喜。

“这话何解?”严观明知故问。

郭六郎迈了一步,道:“公子?乃潜龙真?身,若是无意归位,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这废宅打转了?”

严观瞧着?他?,吁出半口气,道:“安王是你的表兄,何必舍近求远。”

“他?早没了心气,怕是那时被骇破了胆子?,如今生下个女儿,更巴不得早早送进苍琅院中去,还做那能靠女儿登顶的大梦呢。”

郭六郎似乎很鄙夷安王,眼神语气中都带着?些不屑。

严观没有说话,他?在想安王这个人?。

安王如今有了些年岁才称得上?儒雅,但年轻时人?们只会说他?瘦弱,他?肖母不肖父,又是喜文厌武的性子?,从来?都不是储君人?选,可萧世颖难道就是储君之选?

“公子?可知这宅子?原先住过谁?”郭六郎故弄玄虚地问。

严观静静看了了他?一会,扯了扯嘴角,道:“我?娘?”

郭六郎一怔,道:“公子?竟全知道?”

严观虽做了很长时间的不良帅,对这半城的空间熟络,可时间上?却并非如此。

母亲没有跟他?说过从前的事,严观无从得知,这件事是萧奇兰着?人?告诉她的。

这废宅是晋王名下的,严观的母亲以乐伎的身份在这里住过很短的时日,也是在那个时候怀上?了他?,但还没诊出来?,就被晋王妃手下的婆子?给扫地出门?了。

她没有在这里留下过一丝痕迹,严观当然也不会对这间丑陋的废宅有什么感受。

看着?郭六郎侃侃而谈,用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和虚空又忠诚的庞大势力在引诱他?。

严观渐渐走起了神,走神对于上?位者来?说是无妨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时,其实最适合郭六郎这种自作聪明的人?蠢货自己往里填意思。

“萧世颖手握北衙军,还有高家对她忠心耿耿,哪里是这么好?掰倒的?”严观谨慎地说。

“擒贼先擒王,您如今身在羽林卫,有些事情做起来?,比我?们更便利。”郭六郎挑着?舌尖说,语气蛊惑。

严观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朝中真?留了几个能顶天?立地的英豪,原还是些只懂得在背后躲躲藏藏的鬼祟小人?。”

他?当即就走,郭六郎又不敢高声叫,追了几步,吃了他?狠狠一记马鞭。

这一鞭其实只有尖端一截打在郭六郎脖颈上?,但力道太足太准,所以连扣子?都被打掉两个,鞭痕血线顿时鼓了起来?。

郭六郎哀嚎一声,捂着?脖子?瘫在地上?,那种近似被割喉的剧痛畏惧席卷全身,他?不由得战栗起来?,浑身都打着?哆嗦,但抖着?抖着?,他?却又笑了起来?,像是恐惧和痛苦又给他?带来?了一种十分变态的快感。

郭六郎如那张六郎般,也是误了最后一个能糊弄到功名的机会,不过他?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天?无绝人?之路,他?在严观身上?窥见了帝王的威势,从龙之功,实在是指日可待。

严观其实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郭六郎又蠢又烦,所以打他?一鞭子?出出气。

他?背后那些企图扳倒萧世颖的人?更歹毒,在严观看来?,萧世颖做皇帝做得挺好?,换了别?人?来?,十之八九没有她这么好?。

严观也讨厌他?自己,怎么就会有这样的血脉,想安生度日都难办!

这一鞭子?,抽出了一段时间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