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枝丫如鹤垂颈,折向地面,在烛火微风中轻颤。
或许是感应到了暖意,枯瘦的枝头上?,居然开出了几朵细碎的花,色泽殷红,在这庄肃的佛寺里十分不相称。
树下,两座一桌,茶尚温热。
僧人落座,引水沏茶,道了声佛号,“阁下苏醒之初,可聆过梵音?”
风长?雪眯了眯眼睛,“梵音称不上?,几声木鱼声倒是搅人清梦得很。”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有些奇怪,衍天大阵封天绝地,为何独妄时那几声木鱼声,能传进冰棺之中。
在缭绕的茶香中,僧人的和煦一笑?, “方?才?,阁下所言差矣。”
“天火也好,衍天大阵也罢。只要阁下的命灯不灭,便?是命不该绝,并无复生一说。从?前是,如今也是。”
佛畏因,人畏果。
自古以来,世人行善求福报,修士问道求长?生。
小西天上?一盏长?生灯,聆梵音百载,积攒下的功德便?在宿主大劫之时可挡一灾。
风长?雪微微愕然,花了一小会儿才?理解到对方?话里的意思。
意思是,这屋里,有一盏灯是属于她的?
荒谬。
佛修的极净之地,东迦山巅小西天寺里,给?她这个天外?天魔头供一盏长?生灯。
这东迦山的秃驴,莫不是念经念疯了。
风长?雪行事风格一贯直白,既无从?验证,便?为无稽之谈。
幻境之中,本就真?真?假假,似梦如幻,这一言两语更算不得真?。
“所以呢?”
长?雪舒展着坐在椅子上?,单手搭着扶手,叩着那杯茶。杯沿与她指尖相接的刹那,热气迅速消散,由下至上?爬上?了一层白霜。
看?得出风长?雪并不相信,僧人缓缓道:“此处虽为幻境,但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引化现世而成?,并非老衲凭空捏造。”
“这里的灯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无甚区别。”风长?雪抬眸,指尖随意指了两下,“你说这盏是我的也行,说那一盏是我的也行。”
僧人微微一笑?:“长?生护命之灯,非佛修大乘不可引。外?相无色自内有不同,阁下不妨禅定感应一二,便?可知道贫僧所言非虚。”
“免了。”风长?雪眼神懒懒扫过长?阶,又落回杯盏中,“本君的意思是,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这满天神佛从?未庇佑过本君,而本君也不曾对其有任何祈愿,念一尊者,你莫非同你那傻徒儿一样,空口灿莲,凭一盏破灯就想感化我?”
“其实,临渊当年”
“你再提师父一个字,我便?掀了这东迦山,碾碎这千里幻世。”风长?雪嘴角微翘,指腹摩挲着同心戒,“尊者,别高估了本君的耐心。”
她眼角笑?意未退,银链缠上?她的手腕,甩袖一挥,星火坠地,随着刺啦一声,一大片长?生灯相继伏倒。
滴落的灯油点燃她玄色裙袍,接触火烬的刹那,幻化出一身红色丧服,山顶飞雪顷刻间化作?飞刃。
金色莲花在僧人脚下绽开,升腾出一道庇护法?阵, “临渊已然离世三百余年,施主还?未放下。”
“尊者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风长?雪嘲弄般笑?了几声,“若你当真?如此看?得开,何必要在封山禁灵阵之下,自欺欺人设下这心魔幻境。”
山巅的风声格外?清晰,大雪如幕。
佛光雪刃两两对峙。
僧人:“阁下身中祝由术,实在不宜动手。”
风长?雪一身绯红丧服,侧立于枯枝之下,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银链,“真?难得,东迦山尊者竟开始关心我这种邪魔歪道了。”
僧人双手合十:“此咒,老衲可解。”
“哦?”风长?雪不置可否,“那看?来,本君当真?是命不该绝啊。”
“我佛慈悲。”
“那尊者方?不方?便?,再给?本君解惑一二?”风长?雪屈指敲了敲杯盏,不等对方?回答,她手中银链如蛟龙疾出,一道罡风拔地而起,佛印金莲与冰霜风刃两两相撞,苍然巨响湮散于东迦山巅。
余震中她缓缓将下半句说完, “本君当真?看?起来,这么好骗?”
念一尊者的一缕魂识对上?出魂状态的风长?雪。
在这一招之下,谁都没占上?好处。
僧人捂肩,后退一步,“阁下的灵脉在天劫中受损,注定无法?再受万鬼噬心之咒。何必玉石俱焚。咳咳咳……”
念一尊者远居东迦山,竟如此清楚她的冰棺被藏在衍天大阵之下,知晓她何时苏醒,身中恶诅,还?那么巧能替她解开。
风长?雪压住嗓子里的腥甜,唇色绯红,衣袂张扬,隐隐飘出火星,手中再次凝聚灵力?,身后隐约印出一道形如白狮的幻影。
“施主聪慧。”
剑拔弩张之际,僧人周身那层不动如山的灵障忽然消失,徒留袈裟在山风里翻飞不止,“凌霜侯,老衲无意加害你。”
风长?雪侧立于枯枝上?,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僧人。并非她聪慧,普天之下能悄无声息进入衍天大阵之人,实在屈指可数。
僧人串珠拨动,垂下眼皮时竟有一瞬衰颓之相,“老衲当年,答应过临渊。”
“我说过,你再提师父一个字”银光一现,银链一端直直钉入僧人右肩,鲜血瞬间浸红了僧人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