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时明显感受到怀中人一僵, 然后?开始微微战栗,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终于爆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

“哎呀, 失算失算,原来?大?人不喜欢纯情款的?。”

说话的?语调仍和风长雪有七分相似,只是轻蔑不足轻佻有余。

怀中人缓缓抬起头, 在皎洁的?月光下, 她咧唇笑着,鸦羽般的?睫毛终于扬了起来?只见那瞳孔一片浑浊, 眼白惨白如纸, 土黄色的?两团色斑在眼框里, 就像是拿了什么颜料画上去的?一样。

东南有人善修傀术, 以?草木皮革加以?卓绝画技复刻出极精巧的?傀儡, 能做到与人一模一样除了瞳孔和心跳。

在月光下尚不明显, 仔细看便?不难发?现,死物终究是死物, 连东施效颦都算不上。

傀人被刀抵着死穴,不敢妄动, 不甘心道:“都说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大?人如此良辰还能识出破绽,看来?也不是很关心那位姑娘啊……”

话音刚落,她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步尘在幻境中虽无法化形,但仍旧锋利无比,漆黑刀身?上加持着一层罡风, 邪物沾上即焚。

在傀人说完那句话后?,刀风压近了寸许,傀人忍不住颤抖, 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后?腰上火辣辣一片。

“且慢!”傀人再按捺不住,强行伪装的?镇定?荡然无存,“你不问我是谁?”

妄时有些怜悯的?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和风长雪呆久了,那怜悯的?眼神中,仿佛还带着一丝对对方问出这?种?问题的?遗憾,以?及智商的?同情。

傀儡本属于邪术,但这?傀人行动了这?么久没?有被封家察觉,说明两件事。

其一,制作它的?材料十?分讲究挑剔,小心避开了所有阴气重的?,比如人骨,人发?,甚至她身?上都不带什么灵术,无法替傀主施咒下蛊,就和街上的?纸人玩偶差不多。

其二,她对封家的?路线,阵法机关非常的?熟悉。

今日,封家小姐大?婚,有许多宾客住宿在西苑,要说是这?些外人偷偷带进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当真是某人费尽心思制作傀人,又事先摸清楚封家底细,那必然是有所图谋,不是偷窃封家什么秘宝,就是对封家有深仇大?恨,不太可能单纯的?邀他去这?莫名的?山坡上赏月。

所以?,极大?可能就是封家人,封家对风长雪的?态度本就古古怪怪。

其一,封家主,如果真的?要对妄时怎么样,直接一声令下,无需这?般拐弯抹角。

其二,封二小姐灵力纯净,没?有沾过这?种?邪物。这?傀人明摆着想引诱妄时出门,封大?少爷忽然登门拜访,又借故停留许久,虽然行为奇怪,但与这?傀人引他离开的?意图相悖。

即便?妄时并?不想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气息浑浊,又是封家人,能灵活出入封家任何地方的?,显然只有一个人在婚宴上忽然消失的?伯阳公,封家二公子?,封宁。

如此直白的?答案,这?傀人竟还沾沾自喜地提问,妄时眼中的?怜悯又明显了些。

妄时阖目低吟起往生?咒,从步尘刀口里流泻而出的?罡风,灼伤了傀人的?后?背,带起一股黑色的?烟。

身?为傀人,她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但是对至阳的?罡风正气有着天性的?恐惧,黑气之下,面容慌乱扭曲,她瞪大?着无神的?眼睛,瞳孔睫毛洇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那你……你不好奇,我特地你引来?此处,所为何”

声音戛然而止,随着最后?一句往生?经文落下,步尘发?出沉吟,傀人的?瞳孔一震,骤然缩成一个黑点,像被抽了骨头一般坍塌成一团。

罡风片刃之处点燃火焰,一地纸灰几乎和黑色岩石融为一体。

妄时看着那团火焰,淡淡道:“阁下的?傀儡技艺称不上上乘,熟能生?巧,尚需多加练习。”

傀人无心无智无我,所言所行皆受主人控制。

识破身?份之后?,它还要多嘴说这?些有的?没?的?,定?然不是为了活命,既无人性便?不可谈背叛。

那非就是想借此拖延时间,避实就虚,声东击西。

风长雪本人在厢房床榻上,傀人出现在玉梨树下,又一路将他引出西苑,是不能让他一进房间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同理,为了掩人耳目,这?傀人身?上连术法都不敢施加,自然更加不敢在封家主楼里作妖。

那么就只能是

妄时看向南面,青砖高塔静默伫立在黑暗中,六个檐角上铃铛发出轻灵之音,红绸飞扬于夜色,整座塔像活了过来。

雪虐风饕之地,祸灾多舛之年。

六百年前的?上官城,究竟为何会成为尊者的心结。

上官城一夜之间损毁,关于这?段往事,古籍仙典记载语焉不详,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

一城被屠,秽气肆虐,不夜,凌霜,两凶出世。

许多陈年旧事如同一张蛛网般铺开,其中有一些问题妄时已经答案,而有些问题,仅仅是一个模糊猜想,他本应该直接去青塔里验证一二的?。

但他还是先回了一趟西苑。

夜已经深了,西苑很安静,和他离开时几乎没?有两样,绿荫竹影将每间厢房隔出独立的?小院,玉梨树月下疏朗,风灯安静的?燃烧着。

妄时推门而入,直径走进了里间。

如他所料,风长雪本尊全须全尾地躺在床上,他才难以?察觉地松了口气。

锦被盖住了风长雪一点点下巴,随着平缓呼吸一起一伏,对方才自己被顶替的?事情全然不知。

妄时在床头前驻步,在探心跳和看瞳孔间选择了后?者。

他做了一件身?为佛子?很不端方得体的?事扒开风长雪的?眼皮,并?在确定?这?的?的?确确是本尊的?同时喜提了一个白眼。

风长雪在昏睡中被莫名其妙被掀了一下眼皮,眉头也下意识蹙了起来?,显得整个人有点不耐烦。

若是恰好在此刻醒来?,那十?有八九是要发?起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