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雪笑了笑,道:“大人想必从未参加过俗世婚礼,带你看看热闹。”
她顺手抄了桌上的两坛子酒,将要转身时又停下了脚步。
上官城里红枫终年不败,以艳丽多彩为美。
人们穿着也喜欢花花绿绿,浮夸繁复的。
妄时这么一身白袍,看是好看,但在人家大喜的日子穿,惹人注目不说,总归有?些?不讨吉利。
她便一手拎着酒,一手压在妄时的前襟上,低声问:“大人,你喜欢什么颜色。”
风长雪嘴上这么问,也只是客气一下,并?没有?等妄时回答。下一瞬,妄时的雪白僧袍外便凭空多了一件玄金罩袍。
黑色锦缎垂坠而下,衣角袖口用绣着繁复的暗金云纹,把妄时眉宇间端方板正的气质压了压,下颌瘦而锋利,目如?沉水清俊有?神。
风长雪挑眉欣赏了一会儿,颇为满意,又给妄时的无名?指上套了一枚碧绿的戒圈,自己也换了一套玄金裙裾,戴上对戒。
恰好马车走过长街,停在了客栈前。
不等人开口,风长雪将拎着的两坛酒丢给小?弟子,径自上了车。
封常远愣了半晌,抱着这份货真价实的“薄礼”,气得气质全无,正要发?脾气的时候,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风长雪探出?头来笑了一笑,“辛苦常远小?师兄了。”
封常远被这笑,会心一击。
万般言辞堵在嗓子,顿时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只觉得师兄说得没错,这肯定是哪位玄家的道友远赴而来,不然……不然,上官城里这般好看的姑娘,他不可能?不晓得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原地愣怔了半晌。
这位好看的道友姐姐,怎么晓得自己的名?字的。
妄时按了一下风长雪的肩,摇头,“不可乱用媚术。”
风长雪不以为意,用拇指掐着小?指头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玄门避世,上古有?之,地处于上官城的封家也不能?免俗。
尘嚣过甚不利于修行,封家自然不可能?长住在主城中,而是在主城附近的昭定山上。
马车在城中饶了一圈,停在一处不太起眼的院落前。
轴门转动,灵驹抬蹄跨过门槛石,一头撞进?了一扇平平无奇的影壁中,身后闹市陡然消失,下一瞬便到了山里。
不肖一盏茶的时间,马车便停在了一座青砖宝塔前。
宝塔七层,有?些?微斜,乍一眼看上去就跟要倒了一样。
但仔细看便不难发?现,青砖古朴,背阴处长满了虎杖爬藤,显然它?已经维持这将倾未倾之势很长一段时间了。
红毯在塔前铺开,穿过宝塔第一层,一路引往西,尽头是一道极高大古板的门楼,黑底金字,上书?“封府”。
此时,陆续有?宾客到场。
封常远倒是记着妄时不喜生人,一路引着二人,避开人群,绕进?了厢房里。
“晚宴尚未开始,二位可以在此稍作休息。”封常远行了一礼,耳根微微泛粉,从头到尾愣是没再敢与风长雪再对视。
厢房地势稍高,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弟子,络绎不绝的宾客,也可以看到更远处,高耸入云的青塔。
一阵微风吹过,宝塔六个檐角上各挂着一个金铃,随风发?出?清脆轻灵的声响,红绸飞扬,但即便如?此,也遮盖不住隐隐煞气。
上官城升灯不夜,门不落锁,百姓更是热情好客对生人没有?半点?防备。这说明封家将此地保护得很好,至少上官城近百年,未受魔修妖邪之苦。
这样一个清朗至极的地方,竟有?这样一座煞气腾腾的宝塔。
妄时凝目,而且就落在封家。
“天地万物,负阴而抱阳。”风长雪幽幽开口,似乎知道妄时在思索什么,轻声道:“大人,你知道上官城六百年前的这段年月,在古籍上称作什么吗?”
雪虐风饕之地,祸灾多舛之年。
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两大魔头,不夜,凌霜,几乎同年降生于上官城中。
上官城清朗干净,自然不是天生的清朗干净。
因为大凶大邪之物,都镇在了宝塔里。
妄时抬眸看去:“上官城覆灭,和这塔有?关?”
过了一会儿,风长雪回答:“多少算是吧。”
封家老祖善修禁术。
不是禁止的禁,而是囚禁的禁。
早年间,封家还出?过几位飞升的仙者,是少数得窥仙缘的凡间世家,身负守护云梦泽这一带的大任,以禁术镇压邪魔,被誉为清流之首,得赐姓为“封”。
时间一长,云梦泽里清朗无邪,便吸引了许多过往百姓定居,百姓亲切地称封家为“太守上官”,慢慢形成了如?今上官城。
只不过天时天命,哪里都没有?长治久安的道理?。
太平光景延续了数百年,邪气淤积,终一日破开禁阵而出?,引发?大灾。
就和历史上很多城池和守将兴荣覆灭一样,封家连带着几乎整个上官城百姓,均殁于六百年前。
那时候封宁已经出?家,远居东伽山,舍弃了一身尘缘因果,自然也就避开了这场灭城之祸。
莫非,这便是心魔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