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鸾一走,宫殿蓦地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萦绕心头的怀疑,就这?么被直白?印证,也或许是柳归鸾说的话,又或许是他离开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风长雪的心情?,有几分无法解释的烦躁。

好在柳归鸾还算有良心,知道她想静静,留下了几坛好酒。

大病初愈之人,本不适宜饮酒。

柳归鸾留下的几坛“美人恩”,分量瞧着不多,却忘了这?是第一年孤长遗算出吉兆时酿下的,阴差阳错,在雪里埋了快十年。

酒水入杯,一下在琉璃杯上激出了一层薄薄的冷雾,清冽酒香满室满屋。

又恰逢风长雪体弱,才喝了三杯,风长雪便有些晕晕乎乎,看不清人影。

“来人。”

傀人侍女言出法随,风长雪一伸手,便被人稳稳扶住。

山风过堂,裹挟着碎雪的清寒,稍稍吹散了室内的酒气?。

窗外,方才还疏疏落落的孔明灯,不知何时安静的挂满了整个苍穹。

视线朦胧,重影交叠。

落在风长雪迷离醉眼里的,便是漫天?莹莹,星河璀璨。

每一盏,都是凡间?的爱恨绵长,不可言说。

几乎将这?清清冷冷的天?阙山都晕染上了一层暖融的温柔。

“很?美。”

明知道傀人无眼无心,风长雪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

却在下一刻,听见身旁的人“嗯”了一声。

紧接着,肩头一沉,带着体温的狐裘大氅悄然落下,将她拢入一片暖意之中。

风长雪回头,便看见了熟悉的黑雾和冷硬的玄甲,方才还带着几分醉意笑意的眼眸,一下就蹙了起?来。

只是此刻酒意汹涌,双颊微红,唇瓣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水光,这?点沉冷不但威力大减,还慢了很?大一拍。

以至于不像是因?来人而起?的怒意,倒更像是醉后闹了别扭,带着几分娇蛮的嗔怨。

“天?冷风寒,不挡着些,明日?要?头痛的。”

风长雪听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释,越发的烦,狠狠将手甩开,“你,走开。”

妄时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声音放得更轻,“山下灯会?正热闹……想着你醒来,或许会?想吃松子糖。”

他并未上前,只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油纸袋,包裹得整整齐齐,还透出微暖的气?息。

“走开……你走开!”

风长雪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脑中混沌一片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她口?齿不清地重复着,眼前的魔君却身影晃动、分裂、重叠,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非但没有走开,反而越来越多!

醉意让她脚下飘飘,被酒意一激,她忽然觉得一股无比委屈。

他看着她死,又看着她活,前世骗她不够,这?次又来装神弄鬼,还要?……还要?装作侍女来骗她。

斥之不走,挥之不去?。

简直是故意与她作对,存心要?她难堪!

愚弄她就这?样好玩吗?

……她一点也不想见他。

“风长雪。”

“……滚!”

她几乎是喊出来,用?尽全身的灵力挥出一掌,将眼前的重重身影狠狠打散!

啪嗒

温热的油纸包脱手飞出,小心温热着一路的琥珀糖块,落在地上碎开一地。

风长雪语无伦次地赶着人,鼻尖却捕捉到一丝残留的香甜。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今日?上元……山下有灯会?。

“我……本君,要?去?灯会?,你不要?跟着……”

“本君……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风长雪走路不稳,山路又十分陡峭,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没几步,便没了耐心,索性捏了一个灵诀,直抵山下。

她一时兴起?,本想低调感受一番,这?阔别三十年的天?阙山的新?风貌。

却不想脑袋晕晕灵力不稳,一个没瞄准,低调不成,反而直接现身在了最繁华喧嚣的十字街头。

恰逢铜锣声响,灯火游龙绕过长长的雷池边界,鞭炮轰然,烟花炸响在天?际,化作一片漫天?流泻的的火树银花,红色碎纸漫天?纷扬落下,风长雪就这?样,一身夺目红衣,银丝覆面?,毫无预兆地跌入了这?片沸腾到极致的人间?喧闹里。

踏花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