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漆黑陌刀落在原地,硬生生吃了个满雷。

……

这一下,两个人一把刀都清醒了不少。

惊鸟四散而飞,焦木经过新一轮折磨,又炸开了几道火星。

妄时单手将风长雪护在胸口,雪白僧袍流散一地。风长雪额上的薄汗终于汇成了一滴,带着温度洇进了妄时的前襟。

两人的身上都滚着些黑灰土渣,十分狼狈。

少顷,风长雪撑起身子,极缓地眨了一下眼睫,开口道: “百丈深渊,大人这是……来殉情的?”

风长雪声音乍听起来如往常无二,若是忽略她开口前不稳的呼吸和略微僵直的脊背,几乎让人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步尘在焦黑土坑里狂震不止。

妄时顿了顿,才开口道:“步尘说,它是才是来殉情的。”

风长雪:“它震这么久,就说了这一句话?”

“……”妄时抬眸,下意识想拨一下手持,却忘记自己的指尖还被人家攥着,他一贯无悲无喜的神情难得僵住,“还有一些脏话,不宜复述。”

风长雪却似乎是难得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第一时间起身,“大人,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

风长雪好整以暇,“嗯?”

“昔日,家师念一尊者入心魔幻境十三载才醒。”妄时稍微蹙了一下眉,“心魔本为隐私,贫僧本不便窥探。但为何……”

“为何我醒得这么快,这么早?”风长雪似乎是没有料到他开口问这个,反问了一句,“谁说我被心魔魇住了?”

“只是些不要紧的陈年往事,伺机闹腾了一下压回去就行了。”风长雪讥讽一笑,不欲多言,转而起身去捡坑里的步尘,抖了抖灰才轻描淡补了一句,“逗逗大人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这段瞎话编的不走心,就连步尘被劈得晕头转向都听得出来不对劲。

方才她那发愣的样子,连火都不避,周围又没人,逗鬼玩儿吗?

而且她的眼眸里就和沉了一块冰似的,就冲那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就算是陈年往事,也绝对不是“不要紧”的级别。

步沉震了震:施主笑和不笑的时候,简直是两个人啊。心魔这种东西早治疗早纾解,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可惜风长雪只觉得被震得麻手,一点也无法和它心有灵犀。

“是贫僧逾礼。”妄时颔首接过陌刀,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其实……”风长雪调整了一下语调,嘴角微勾收起了半分懒散,“我以为大人会问,跟着我一起落下的另一个人去哪里了。”

长风吹过林间,树叶交织飒飒作响。

妄时的宽大袈裟松松挂在风长雪身上,被风一吹露出一半锁骨和半截纤细的肩背。

两人都不松手也没用力,让两人交接陌刀这一幕对峙不足,反倒是无端带上了一点缱绻纠缠的意味。

“我是追着您那位故人一起落下来的。”风长雪低低笑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为什么我没摔死,您那位故人去哪里了,大人前一刻还说我言行轻浮不重礼数,后一刻就眼巴巴着追着跳崖。”

两人目光相接,几乎有些咄咄逼人。

“大人耐着性子同我纠缠试探这么久,难道最想问的不是这个吗?”

第22章 封山禁灵(三) 若我脚踏尸山,以屠戮……

当年,玄门各派自诩正道,将天外天与魔宗一同视为邪修。

但实际上,天下五洲,三百年前,天外天所在的中洲,北邻魔宗,南邻玄门,三方势力各不相亲。

求仙问道,本无归途。

天下皆知,天外天君主凌霜侯未能渡大劫,殁于天火放眼于时间长河,这其实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古往今来无数求仙问道的修者,总角问道而白首无成。

飞升终归少数,陨落于道中,才是大部分人最注定,最寻常的结局。

可偏偏她莫名复生,身带恶诅。

玄门派系错综,魔宗不堪信赖。满布阴云的棋盘之中,有人想要她死,有人想要她活,又不希望她活得太恣意,意图给她上了一道束手束脚的狗链召阴咒。

对于妄时这么一个立场暧昧的佛子,在大咒未解之前,她应当投其所好,假意拉拢才对。

她明明晓得这些道理,却在此刻忽然没有了周旋的耐心。

风长雪的脚下漫出薄薄的冷雾,这条虚渺孤独之路,她早已无需同行者。

孤长遗的话,蓦地再次出现在风长雪的耳边。

佛子的佛骨。

道子的道心。

魔尊的噬珠。

三大极灵之物,可解天下万毒。

那些黑潮一般的记忆,肆虐暗涌化作一股浓烈的戾气,一并融在风长雪的笑意里,将每一个字都问得咄咄逼人。

“既然你跳下悬崖另有所图,又何必装出一副关心人的样子,高高在上普度众生的佛子,这里没有你的众生也没有你的佛祖,你演给谁看。”

“让我猜猜,你执的是哪一方棋子,想让我活,还是想让我死,还是……当牵着狗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