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瓷酒盏交接相递,渡春风溅开浅香,妄时指节分?明,水色天光之下,手指与杯盏同泛着硬玉般的质感。
两人指尖一触即分。
明明两人曾经朝夕相处,甚至更为亲近的事也做过。
而今日这般的距离,不知为?何,风长雪竟觉得有些许不自在。
这种微妙的不自在,观瞧不见,找不到缘由,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每当妄时靠近时,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似乎连斟酒,落盏,交谈,甚至眼神,这些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动作?,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意味。
像是芳心湖畔的濛濛春雨,轻柔而绵密的人间三月。
数百年来,风长雪只懂何为?自在逍遥。
不管是之前那些说不清楚的梦境,还是如今这般古怪的氛围,显然都不是她习惯的。
她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避,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那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甚至可以理解成为?片刻的恍惚出神,却不知怎么被?妄时察觉。
咫尺方寸蓦地冷场,陷入片刻的尴尬。
“方才,君上在七层楼上,那样?费精力?为?旁人出头。此刻与贫僧共饮,却如坐针毡。”
妄时说这话时,自嘲神色一闪而过,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风长雪本?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本?君什么时候说无趣了?况且,孤长遗算不得旁人,我天外天堂堂护法,宫池簌她”
哪怕宫池簌很大可能是妄时的命定之人,也不可能任由其拂了天外天的面子。
念及此事,风长雪自认为?十分?贴心地换了个说法,“本?君也只是吓吓她罢了,自有分?寸。”
“贫僧所?指并?非孤长遗。”
妄时道,“宫沫。君上似乎对这个晚辈极为?看重?。”
风长雪正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闻言一顿,并?未反驳,好奇道,“何以见得?”
妄时双目幽深,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贫僧引君上为?知己?。”
宫沫的资历浅,修为?平平,但根骨十分?不错。
平心而论,甚至比宫池簌还要好几分?。
更难得的是,她心性纯良。
风长雪对长得漂亮又聪明的小傻子总是分?外怜爱。
按照玄门如今这么个青黄不接的现状,宫沫合该被?捧在手心里?好好培养,不该表面上挂着个首席弟子的名号,实则放养,尽做些杂事。
“天庸影壁观法是个学习的机会,待第?七层能看清个什么。”
风长雪眯起?双眼,静了片刻,才幽幽道,“在她身上,偶尔能看到以前,瑶光宫两位宫主的些许影子。”
“君上念旧。”
妄时道,“是对所?有沾上些故人之姿的人,都这般爱屋及乌么。”
风长雪抬眸,某一瞬间,她似乎觉得妄时还有话要说。
但她只看见了妄时削瘦而分?明的下颌,喉结攒动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风长雪怔然,“你与东方域,似乎都对本?君有所?误解。”
她素来六感冷淡,偏爱一人已经十分?不易,自认为?难以做到爱屋及乌。
“妄时。”
两人对视,风长雪定定地瞧了妄时许久才收回目光,“你的眉眼,与师父其实很像。”
“本?君若当真爱屋及乌,或许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将你认出来。又又或者如同话本?中?那些俗套的故事一般,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师父的转世。”
“当年,东迦山阻得了本?君一次,难道还阻得了本?君第?二次?”
风长雪停顿片刻,轻轻晃了晃酒盏,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的道理,师父已经教会我了。”
风长雪的目光有些空地落到云雾阁外,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中?,像是在对妄时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轻柔而清晰,“这个道理,大人也当明白才是。”
影壁光影摇曳,似乎是哪家玄门少主取得了不错的名次。
丝弦声陡然喧闹,宴会上,众人纷纷举杯互贺。
恰在此时,影壁中?出现了大柱的身影。
风长雪饮下最后?一杯酒水,准备起?身离席。顺势弹袖一扫,云雾阁外雾岚散开,恰好为?宫沫空出了一片清晰的观摩视线。
妄时道:“君上不等大柱施主的名次?”
“就他那阔刀,在天阙山上劈柴还嫌钝,能有个什么值得本?君惊喜的名次?”
风长雪语气自然,似乎这五十年一遇的修真界盛事,在她眼中?并?不算什么,倒不如两个小辈间的感情让她有兴趣。
即便是感兴趣,也只是兴之所?至,一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