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门之主,对着?一个剑鞘道歉?

那不是故意羞辱么?

话音一落,众人几乎屏息,更?有?预感不妙的,偷偷运起护体灵犀。

玄魔两道素日里虽有?不得私斗的禁令,可如?今凌霜侯现世,瞧这架势,那道禁令怕是随时都可能被打破。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刻,紫、金两道夺目的灵光仿若流星赶月,相?继坠落在第七层。

无尘尊从紫色光晕中走出,他身形略显富态,肚腩微微隆起,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一扫袖,将玄门里的一干晚辈扫至自己身后,大有?护短的意思。

“凌霜侯,许久不见,可还无恙。”

他面容之上满是慈悲之色,若论宝相?庄严,比身后的妄时还要更像一尊金身佛像。

然而,就在说出 “无恙” 二字的刹那,他的目光仿若蜻蜓点水,却?又似有?深意地落在了风长雪的左手上。

只是这目光尚未落稳,就被一道佛光璀璨的身影隔挡开。

风长雪本就与宫池簌站得不远,这几丈见方?的空间里,一下?插进来了金光闪闪的两人,顿时显得逼仄紧凑起来。

风长雪目光略过两人,并未停顿,只是恍然道,“我说呢,怎的宫门主说话的底气突然足了,嗓音都大了几分?,原来是有?人撑腰。但若论起仗势欺人”

话音一顿,风长雪莹白纤细的手指优雅地在半空轻轻一扬,刹那间,一柄通体漆黑、扇尾如焦木的扇子裹挟着一股劲风,“啪” 的一声脆响,精准无误地落入掌心。

焦尾扇,见扇如?魔尊亲临。

整个九层楼台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紧接着?,乌泱泱的人群仿若潮水般,“扑通扑通” 地跪了大半,众人齐声高呼,声震楼宇:“叩见魔尊!”

风长雪就在这高呼声中微微侧头?,“现在,可以?道歉了么?”

谁也未料到,先前不起眼的小打小闹竟会弄成如?此大的阵仗。

更?未料到,魔尊的焦尾扇,竟会这样,毫无避讳地出现在风长雪的手中。

玄门隐忍南州三十年,如?今不可能因为这件小事当真和魔道撕破脸。

宫池簌脸色苍白,仿若一朵受恶人刁难的无辜白花,颤巍着?往前走一步,“我”

“贫僧代替宫门主道歉,不知凌霜侯可愿意。”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视线汇聚在了同无尘尊一同现身,又静默良久的佛子妄时身上。

片刻惊诧过后又面露八卦燃烧般的恍然。

方?才妄时是和无尘尊一并落在第七层上的,大家都看到了,风长雪自然也看到了。

妄时佛光璀璨,身体康健,手脚俱全,和她梦中所见十分?不同。

可见先前,的确是她多想,并无什么身处险境,托梦一说。

《周公玄解》有?云:“日有?所思,夜则成梦;执念萦心,乃幻形入寐焉。”

大约正是因为她自己想多,才一直做这样的梦。

在风长雪得出这个结论的刹那,心间竟莫名涌起些许不悦。

风长雪向来自惜自爱,从不轻易苛责自己,自然只能迁怒于?妄时。

是以?,她虽看见了妄时,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眼下?,两人近在咫尺,众目睽睽之下?实在避无可避。

周遭人头?攒动,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妄时却?仿若未觉,全然不顾佛门清修应有?的避讳。

他不但?没有?侧身让开,反倒身姿前倾,又往风长雪身前凑近了几寸,宽大垂顺的袈裟曳地,双眼深邃得如?同幽潭,此刻就这般直直地压下?,毫无保留地撞入风长雪浅金色的瞳眸深处。

妄时嗓音低沉,“许久不见,君上可还安好??”

这样的话,几月来风长雪来来回回已经听了无数遍。

明明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妄时偏将其说得低沉缓缓,给人一种私语的错觉。

“佛子多情,好?一出英雄救美的佳话。”

风长雪将扇面一展,远处乌木桌上的酒盏正正当当落在扇骨之上,“既是要?道歉,那便由佛子代宫门主,自罚三杯。”

点到即止,再纠缠便觉无趣。

风长雪转身欲走,围观众人尤其是玄门修士皆暗自松了口气。

只可惜,这口气尚未松到底,就眼睁睁地看见佛子大人跟着?往旁一侧,挡住了风长雪的去路。

“噢,本君忘了,佛门清规不可饮酒。”

风长雪长眉微挑,更?多的神情遮掩在银丝面具之下?,似是才想起来,轻笑道,“可自古英雄救美,佛子总不能只靠几句空话就出尽了风头?。”

这样略带着?一点轻看的神情,妄时是见过的。

那时候他们刚刚初识,风长雪对佛修不太待见,便是用这样的神情,揶揄着?问他,“佛祖渡鹰尚需割肉,佛子就打算用一盏木鱼,在我身上敲出一颗佛心?”

恰于?此刻,高台生?风,二人身影卓然,一红一白的衣角在众人目光未及之处悄然交缠。

“既是应君上所言,贫僧这杯酒,自然应该与君上共饮。”

妄时言罢,稳稳托起酒盏,递至风长雪手中,继而屈下?两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雅,轻轻与风长雪手中酒盏一碰。

壁上观的佳酿,名为渡春风,清幽浅淡,滋味甜润,却?又浅尝不醉,恰似一场温柔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