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遗?”

对方还?是没应。

“嗯……”风长雪眯了眯眼睛,但宿醉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尝试了几次,便失了耐心,索性胡乱喊了几个,“大柱?……东方域?”

……罢了,随便是谁吧。

醉酒的风长雪没什么毅力?,放弃得格外快,兴许是夜风吹起了纱幔,本就?没什么人,自己看错了。

可对方似乎并不?想让她好生睡下,她刚一闭眼松懈,就?觉得有气息压了过来,停在耳畔,声音温和安抚又似乎带着隐隐的不?悦。

“小琴是谁?”

“小琴……”

小琴是一名婢女,修为不?高的合欢宗,身娇手?软,按肩按头很是舒服,风长雪发觉她这一长处后,将她点做了贴身婢女。

“……头疼,帮本君按按。”

风长雪翻了个身,顺手?一拉,将小琴拉在了床边,翻身枕在了小琴的膝上。酒醉之人不?收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若是风长雪再清醒半分?,便能轻易发觉,小琴的手?不?似寻常那样滑嫩,腿也不?似寻常那样娇软,甚至在她枕上去的那瞬间,对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迟迟没有动静,风长雪蹙了一下眉。

那是她不?耐烦的细微动作。

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额角,手?指探进?她散落的长发里,开?始缓缓地揉动起来。

风长雪模模糊糊地从喉咙深处逸出几声轻哼,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恍惚间察觉到小琴今日的反应好似比平日迟缓了许多。

“今日你喝了许多。”

“往常,你同?别人,都?喝这么多么。”

“小琴,你怎么今日手?粗些,声音也粗些,话……”

风长雪轻声笑了会儿,“话倒与?平常一样多。”

世人皆言风长雪久居高寒,封号凌霜,定是个性情孤僻的之人。

却鲜少?有外人知?道,她其实喜欢热闹,对于近身侍奉之人的些许聒噪,不?仅不?觉得厌烦,反而有着一种别样的宽容。

这种宽容,在醉酒时便更明显些。

羽般的长睫微微阖动,浅金色的瞳孔如朝阳曦微一般,在朦胧雾气的笼罩下,于光滑精致的脸颊上投下一道长长的侧影。极为白皙的肌肤宛如冰雕般冷冽,却又因微醺泛起的红晕而打破了冰雪的桎梏,沾染了尘世的烟火气息。

传闻中令人避之不?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就?这样毫无防备,软绵绵地躺卧在他?的腿上。

在他?指腹揉捏之下,鼻尖轻触他?堆叠的衣袍,像只慵懒的小兽。

“风长雪,你爱酒却不?喜多饮。”

“今日喝的多,是因为东方域,还?是……因为天庸试炼,你不?想去?”

温和的声音在静谧的方寸间缓缓响起,将这原本的疑问说?得如同?陈述。

“……放肆。”

风长雪迷迷糊叱了一声,带着几微怒。紧接着,又被骤然浓郁的松木檀香拢住。

或许是这久违的熟悉气息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风长雪渐渐地睡了过去。

修者因勘妄而少梦。

风长雪却梦见了妄时。

梦中的妄时身着素白长袍,目光温柔,一步一步靠近,她被逼至床榻,背靠着床栏,妄时微微俯身,与?她呼吸交错,“不是说天道可欺,为何不?夜侯可以,贫僧不?行?”

按常理,她是应该将妄时推开的。

或许是在梦中,她便由着性子懒散些。

这个问题妄时曾经在手?可摘星辰上问过。

当时风长雪并未直接回答。

而这次,风长雪梦见自己轻声笑了起来,缓缓道:“师父与?师娘自幼相识,彼此品行相契,又在丰都?避世隐居,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丝毫不?为过。”

风长雪在极近处凝着妄时的眉眼,反问道,“你可知?为何,自师娘大渊顿悟道心后,两人便再无和好如初的可能。”

妄时于佛经道法悟性极高,却初通情窍,想来是并不?懂这其中的缘由的。

就?连风长雪自己,也是行走人间许多年后,才明白的这个道理。

“因为师娘道心无情,师父心怀苍生。大渊之底的那次动乱再来一次,再来十次,再来百次……师娘还?是会选择将所有人结束在大渊之底,而师父,还?是会选择救所有人。”

“就?连当年在乱葬岗上,师娘对我也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风长雪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妄时的手?去摸自己的耳后,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是灼烧过的痕迹。

“我躲得慢一点点,羲和筝的音箭,就?刺穿我的脖子了。”

道心不?同?,不?相为谋,又如何能同?心?

她轻声叹息,“妄时,东迦山的佛光,永远照不?进?大渊之底。”

从长陵城那场大火,到玄魔众人围攻丰都?,再到天阙山冰封的那些忘恩负义的骸骨……近到她如今身上的召阴咒,远到上古怒族被困在大渊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