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封急报上说,翼族战士死伤三百余,地见金血。翼族王悲痛不?已,不?受王令,领兵而?去。
这世间,唯有身负功德之人才血中藏金。
这么说来,妄时?是负伤孤身进了城。
东方域悠悠点破,“君上还是担忧佛子。”
风长雪敛着眼睫,被软座上的狐裘半拥着,看不?清神情,少?倾回道,“本君倒是劝魔尊也?该担忧担忧。”
风长雪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当年凭着一句虚无?缥缈的传言,就敢一人一剑孤身闯上东迦山。
妄时?与魔修要?是当真在长陵城里打起?来……
天下飞升者的大劫,古往今来只有两种。
一为生杀,二为情欲。
或许是情丝浅淡的缘故,风长雪一直以为,后一者要?比前一者好很多。
天定命数,有些人竭尽全力,穷尽一生也?不?能改动其分毫。而?有些,却?只是蝴蝶轻轻多扇动了一下翅膀,便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故而?,才有天意弄人之说。
用司天筊杯窥探天劫,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翻遍书册也?寻不?到?第二例,风长雪卦术学?得不?甚通达,只隐隐觉得,手?可摘星辰上,那幅未成即碎的星轨图,让人有些在意。
直至此刻,风长雪后知后觉,东方域说得没错。
数月来,她不?闻不?问妄时?的近况,更不?曾探视安抚,说得轻描淡写,但她或许,还是担心的。
沉默许久的魔尊,这才缓缓开口,“佛子倒也?没有君上当年那般疯魔。”
长陵城里并没有发生血光之灾。
魔宗四十八部族中,有翼族、血宗那般生性嗜血的,也?有如赶尸宗,幽冥宗那般,只是修行路不?被世俗接纳,本心却?并不?怎么好斗的。
或是茹毛饮血的日子过得太久,魔宗统领四洲后的三十年间,才逐渐领悟出来,世间的乐子有许多,将人杀光,远不?如让人活着那般有趣。
若风长雪得空,多听些世事消息,便应该晓得,长陵城之所?以秽气?浓郁,并非是里头杀孽太重,而?是因?为城中来来往往,住着有许多魔修。
而?这些魔修之所?以要?来,是因?为,长陵城仿照南州,建了许多集市花楼。
长陵城里的花楼鬼市,半月一开。
妄时?入城的那一日,便是赶集的日子。
花楼鬼市里服侍客人的歌姬伶人都是一个个极其精巧的活尸傀儡,故而?,花楼鬼市的主人,风长雪也?认得,正是赶尸宗,穷妙妙。
当年穷妙妙没有真正帮风长雪把杜临渊制成活尸,但也?并未荒废此道,这几百年来,一手?活尸绝艺,让她修为猛进,更重要?的是,让赶尸宗富甲一方。
如今,长陵城里的魔宗们,一般都会将穷妙妙的姓氏略去,喊一声妙妙宗主。
穷妙妙原本是很高?兴的,她精心培育了两株灵草,等了数年,终于开花结果。
一株,名为缠心,可以结魄固魂。
一株,名为缚心,可以暂封五感。
这两株草寻常并无?大用,但若是有人快要?死了,想要?吊一吊命,是极好用的。
她特地请人卜卦,看了黄道吉日,才挑选了这么个日子,想着在鬼市中,定能卖个好价钱。
如今,盆还是那个盆,草还是那个草。
上面的两只果子,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她实在不?知道,那个和杜宗师长得几分相似的大和尚,不?在东迦山吃斋念佛,跑来花楼鬼市干嘛,放着那么多金银宝器不?拿,美女歌姬不?看,非要?抢她这两株小宝贝果子又是要?干嘛。
生意讲究诚信二字,其中的缠心果,她都已经收了人家的定金了。
穷妙妙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唉声叹气?,全身上下都被一层阴霾笼罩。
给她掌灯的是一位身姿修长、玉树临风的锦衣公子。
他幽幽开口,声音宛如美玉相击,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温润之感:“妙妙宗主,已然过了就寝的时?辰,怎么还不?歇息呢?”
说罢,他的手?抬起?,带着几分宠溺温柔,落在了穷妙妙的头顶,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
任谁乍然瞧上一眼,都难以瞧出,他并非活人,而?是是一只走尸。
穷妙妙:“可是……”
“何况,缠心果只能固活人的魂,镜子里的死魂,说不?定也?不?大起?作用的,宗主算不?得不?讲信用。”
“……当真?”
噗嗤一声,灯灭了。
传来衣布摩擦的声响,片刻后,传来锦衣公子的声音,“宗主乖,明年我再帮你种棵更大,更好的,好不?好?”
*
夜莺掠过天阙山的浓雾,悄无?声息落在白?玉楼的栏杆上。
孤长遗一身衣袍,走路带着碎星,风风火火地冲进后殿,“君上,遗世镜中的两只魂魄怕是要?再养些时?日,上回妙妙宗主来信说她有棵缠心果约莫要?结果了,可今日又来信说,缠心果不?翼而?飞”
孤长遗的话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