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本要疗养数月的重伤,在妄时?一把?又一把?丹药的投喂下,竟于半月之内便已大?好。
寒冬腊月的,小雪豹甚至还胖乎了一圈。
她想起那时?候,妄时?尚是小沙弥的模样,似乎也?没什么玩伴。
成天不是在敲木鱼抄经书,就是在灯下凿刻着什么,专注而笨拙。
临走之前,她曾好奇地瞥上一眼,那木雕物件粗陋不堪,实在没看出是个灯的模样。
“妄时?自幼时?常探问阁下的旧事。纵览浩瀚书卷,亦难觅君上之踪迹,却然仍留下了这盏灯。”
念一顿了顿,悠长的叹息声在空荡的佛堂之中?几经回?转,“许是受佛骨关联之故吧。”
他转身,在明暗交错的佛光中?,看向风长雪,“于苦海幻境之中?,阁下曾言,若人死不可复生,魔头?风长雪便理?应消逝于三百年前的那场天火浩劫之中?。”
当日?,念一回?答,既已存活于世,便是命运使然,未绝生机。
并问她,苏醒之时?,可曾听聆梵音。
风长雪莹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已然化为焦炭的莲花灯座。
那场猝不及防的天火将天外天烧得一干二净,原本毫无生机可寻。
绯红丧服上未尽的火苗,仿若即将再度燃起。
正是这盏灯,为她挡去了一劫。
念一的叹息如?同枷锁,“君上,早已在因?果之中?了。”
第111章 不破自解 是幡动,非心动
入夜, 凉风袭人。
一辆马车停在山道旁,马车古朴精致,檐角上悬挂着一枚黑玉玉佩, 价值连城。
然美中不足的是?,玉佩上所琢刻的并蒂莲图案稍显艳俗,雕刻潦草, 工不配玉。
山道的尽头有?一古寺, 其上 “山崖寺” 三个大?字,笔力刚劲, 气?势雄浑, 仿若要破匾而出。
宵禁之钟早已鸣过, 寺庙中负责扫洒的僧人将?笤帚仔细归位, 吹灭寺门处的风灯。
僧人全未觉察, 不远处, 一道白色身?影转瞬乍现。
来者身?着素白袈裟,长袖低垂。
分明是?一副清冷僧人模样, 腰间却挂着一柄半人高的陌刀。
妄时顺着青石小道,一路行至旧友故居。
数百年过去, 茅屋已然荒废坍塌, 草木郁葱连成一片,若不是?石碑仍在,就连坟包也不太能找的出来了。
凡人每叹光阴易逝,常道一句 “物是?人非”。
然于此刻,妄时相较数百年前那个自东迦山疾奔而下的少年, 实无太多不同。
但若说毫无差别,也不太妥当。
他带了一壶酒,一只酒盏。
他探望的这位故友, 在佛门前扫洒半生,至死?未曾踏进过佛门一步。
不曾对饮,不为相交。
这似乎是?凡人相处之道。
妄时拍开封泥,给故友满上了一杯。
酒液翻涌,四溢开一片清冽酒香。
在夜风与酒香中,妄时在青石碑前静默许久。
或许是?沧海桑田,不知从?何开口。
又?或许是?他心中知道斯人已逝,地底埋的,不过是?一副尘世皮囊白骨,说之无意。
忽然间,一只银叶蝴蝶自长草幽深处蹁跹而出,双翅轻盈颤动,落于酒杯杯沿。
妄时释然一笑?,仿若旧友重?逢。
便在这徐徐夜风中,将?数百年间的琐事,缓缓道来。
他谈及尊者当年,虽不愿收他为徒,但对他很好。
说起这百年间他以东迦山佛子身?份入世,亲见诸多繁华盛景,然岁月悠悠,如今景色,又?与当年他们闲聊时有?所不同。
世人对他尊崇有?加,为其吟诗作赋、绘像立传。
然而,他看的画像越多,听见的盛赞越多,心中便越发茫然。
数百年的漫长岁月,竟无一人能够突破桎梏,修得圆满。
世间修士皆视他为天道垂怜,飞升的唯一希望……
说到这里,妄时停顿了片刻,忽而对着墓碑笑?道,“罢了,大?师心境旷达,想来也不大?爱听这些。”
蝴蝶轻轻振翅,莹翅闪烁,尤似星辰碎屑。
于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极轻柔地落于妄时微微曲起的指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