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 大柱接到命令,如释重负应了一声?, 飞快掠了下?去?。
他走得又快又急,脚底冒烟像是逃命, 眨眼间就只留下?一个遥遥的背影。
……
风长雪回头看了一眼陡峭细长的山道, 又看了一眼明显不太?正常的妄时,“其余,下?山再说。”
妄时没说话。
风长雪自顾往下?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便?看见妄时还是站在原地, 眼角泛红,哪里?半分僧人的样?子?,分明像只被遗弃的家犬。
风长雪沉默片刻, 认命般伸手招了招。
下?一瞬,指尖被握在了掌心。
须臾,山道上一前一后,出现?两道身影。
不过一会儿,两人掌心温度骤然升高,手腕相碰的刹那,风长雪几乎能隔着皮肤感?受到正在澎湃冲撞的脉搏,刚刚扎止血的伤口重新迸裂,洇出血迹。
偏偏妄时似是毫无知?觉,不肯将?手松开。
风长雪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随他去?了,修苦行时何止皮肉之痛,不至于这点小伤都受不住。等离开北域灵力恢复,片刻便?可自愈。
马鞭在空中发出爆响。
马车疾驰在旷野上,蹄铁上篆刻着风阵,马蹄高高扬起,每一步都踏着疾风。
小步尘戳了戳身旁的大柱,往身后觑了一眼,小心翼翼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大柱收拢手中的马鞭,顿了片刻,模棱两可道,“山顶风寒,你家大人许是着凉发热,生病了。”
“修士也会感?染风寒?”小步尘震惊,“那我们这是回百花谷,给大人治病吗?”
“君上说,去?东迦山。”
*
马车风长雪与妄时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内静得出奇,只剩下?毛笔落墨的沙沙声?。
少顷,风长雪搁下?笔,吹干墨迹。
两封书信旋即化作纸鸢从车窗飞出。
随着远离北荒,众人识海逐渐解冻,丹田回暖,灵犀流转。
就连小步尘都由陌刀,重新化成了小童子?的模样?。
只有暂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风长雪摸过妄时的脉搏,灵力也在逐渐恢复,手掌上的伤也好了大半,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但肌肤相贴的位置,简直烫得灼人。
妄时阖目,正在入定,十指修长置于膝上,手背青筋微微隆起。
衣领之下?,洇出了薄薄一层汗,神色冷清而心跳却并不平缓。
与其说入定,倒不如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大约是大柱赶车技术不甚熟练,马车车轮碾过石子?,车声?哐当颠簸了一下?。
妄时身形微动,置于膝上的手撑了一下?软榻,小指一侧碰到了风长雪的衣角,一种陌生而踊跃的冲动,几乎一瞬间就要突破禁锢。
风长雪并未发现?异常,收拢好笔墨,忽而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妄时,步尘的原身并不是陌刀吧。”
自杜临渊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风长雪一闭眼,就会看见自己一剑洞穿师父胸口的场景。
后来,她承杜临渊遗志,横划中州,于天阙山上重建天外天。
那是她在世人面?前,最后一次用剑。
此?事,辅之以世人的猜想,以讹传讹出许多个版本。
有的,说师徒反目,刀剑相向?。
也有说是师徒两人故剑情深,风长雪封情锁爱。
有一回,风长雪行走至人间,几个风月唱本便?传到了正主的耳朵里?。
那是个天寒地冻的腊月,风长雪一把火烧了数十个戏台,江面?上的画舫连成一片,火光冲天,又倒映进水里?,比台子?上的戏,热闹了百倍。
有几个年?轻的玄门修士,义愤填膺,为百姓出头。
说她身为一州之主,竟如此?小肚鸡肠,同凡人一般计较。
她便将那几个修士所在的门派,也一并挑了,银链绞在掌门的脖子?上,逼他们亲手将自家藏书阁点燃,以示她并未针对谁,而是一视同仁。
她似乎是在万物付之一炬的冲天火光中,找到了些许乐趣。
每隔数年?,她便会临幸几个玄门门派,直到将?当年?出现?在乱葬岗上,所有作壁上观的门派都烧了个遍,才兴致缺缺的收手。
世间自此?,便?极少有关于凌霜侯“风流往事”的记载。
步尘与仰光二剑,更是无人敢提。
当年两把剑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剑灵,更不能化形。
杜临渊死的那日,两剑相击,剑身迸裂,风长雪没有去?炼化修复,而是埋在了丰都界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