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能?是?假的?我看君上?亲自送进去的。”
“那……”那人摸了摸自己颈侧的印记,“算不算是?咱们的祖师爷?”
十里灯市依次点亮,一行人拿了些贡品朱砂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
几人说笑着推门?而入,夜风穿堂,下一瞬就僵在了原地。
风长雪倚在二楼的雕花窗檐上?,听?见动静,漫不经?心地朝下看了一眼?。
“……君上?。”
几人心中发虚,赶忙行礼。
方才他们一路交谈时并未压低声音,这个距离,自然一字不落的都能?传进风长雪耳朵里。
虽也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话,但总归是?背后妄议,而自家主上?又是?个喜怒不形之人。
“嗯。”风长雪偏了一下头,“有事?”
月光透过细细繁复的木雕,在她绯红法?衣上?落下光怪陆离的印记。
“我等前来祭拜……呃……”
回答的人一卡了壳,杜宗师已经?离开玄门?,而风长雪也并未真正在杜家行过拜师礼,这棺材里头装的这位长老,到底算什?么?
君上?一贯不喜玄门?,若当?真重视,倘若君上?真的重视,这棺材也不至于连丰都都进不去,只能?停放在此处。
但若说……毫不在意,又怎么会亲自在此守灵?
傍晚时分,他们亲眼?目睹宫殊一行人踏入丰都,料想应是?前去寻找杜宗师。
自家君上?竟没有同行也没有回家,现身在这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心中各自脑补出数千章回的精彩话本情节。
风长雪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下文。
看着眼?前这几个越来越扭曲的神色,终于懒懒开了口,“你们来得正好,这城隍庙里的香火,便从今日开始,都点上?吧。”
丰都不是?聚居旧地,自然也没有旧人典故需要供奉祭拜。
城隍庙建成之后,香火冷清。
依循惯例规矩,城隍庙的头香理应由当?地威望卓著、德高?望重之人亲手点燃,此仪式名为 “起灵”。
起灵后,庙中所积攒的香火供奉,皆可汇聚转化,累加成深厚功德。
“君上?既在,我等不敢代行此头香之礼。”
几人犹疑了好一会儿,手中燃符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硬是?没敢真点。
“人间的规矩,本君并不在意。”
风长雪屈膝坐在窗沿,清辉落在银丝面具之上?,勾出如明珠般微亮的轮廓。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簌簌而落,不多时便将玄武界碑埋进了雪里。
她忽地笑了一下,“玄门?日日将正邪不两立挂在嘴边,杜家这几位恐怕也未必受得住本君一拜。”
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的情感,不共戴天的憎恶,纠缠不清的情愫,由此衍生出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她年?幼时不懂,现在也不甚明白。
她不明白,宫殊为何悟了无情道?心,已经?离去又还要来这趟丰都。
她也无从分辨,宫殊口中那一句,“苍生道?心,终有破碎之日”到底是?真是?假。
她甚至有时对杜临渊的言行也会困惑,为何他一边悉心教?导自己大道?三千、天无定数之理,一边却又在诸多事宜上?心怀避讳与顾虑。
她今晚并不高?兴。
在她看过的所有的话本中,人与人之间,但凡出现纠缠不清的羁绊,进退两难,该断不断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天下苍生各个生有来处,去有归途,看着他们神色匆匆,忙碌一生,或有所求,或有所苦,只有她孤身立于其中,像个难以融入的过客。
就像是?丰都里那些来来往往的傀人。
当?这种微妙的感觉冒出头时,哪怕同师父呆在一起,也很难浅淡下去。
这种感觉她素来就有,却从未与人说过.
或许唯有那么一回,自己的神情实在太过孤寂,杜临渊带她去了一回人间。
彼时正是?三月,暖风初至的时节,沿着江畔,天上?都是?百姓放飞的纸鸢。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杜临渊将一只线枋放在她手中,纸鸢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风小花,等你找到自己的道?心,便不会觉得孤单了。”
白云苍狗,不知多少?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没什?么长进,不知道?心为何物。
夜雾沉沉,当?一团厚重的云雾遮挡掉月光时,城隍庙里燃起了煌煌烛火,仿若一只浅金色的瞳孔,安静伫立在夜风深山之中。
几人得了风长雪的命令,便开始着手将壁龛中的长明灯依次点亮。
壁龛沿着墙壁层层排列,一圈又一圈,极为密集。
他们一手握着燃符,拾级而上?,一名年?轻的弟子拐了个弯,刚好绕至风长雪的近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