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图腾是当年大祭司给杜临渊留下的一个后手,命曰“请神咒”。当宿主的神识处于溃散边缘之际,能够召唤神祇降临,保其?一命。
几人围绕着杜临渊,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大半日,最后觉得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道太过霸道的请神咒上。
杜临渊接连烧烬了两次识海,几乎是完全?靠着复苏灵力才强行恢复。
那几道天?雷劈在建木身上,和直接劈在他身上其?实没什么两样,即便杜临渊元神强悍,也?远超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的极限。
图腾应劫而碎,请出的这道浑身冒红光的赤蛇叫做离蛟,非攻,善守,是上古专门看?守宝物?的神兽,在建木损毁时将杜临渊连人带魂好好的守了起来。
然而有的时候,看?守和封印之间仅有一线之隔。
杜临渊的神识现在牢牢被?神兽当做宝物?一样,牢牢镇守封印起来了。
凡间有句俗语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若是随便扇扇风就能将其?送走,孤灵山自然不必亲自跑这么一趟。
风长雪道:“要怎么才能将这尊大神红走?”
孤灵山:“土寨回信里的那道符文,便是送神咒。”
风长雪连忙行了一个大礼,“有劳孤先生。”
却见孤灵山一动不动,似有顾虑。
少倾,才开口道,“那符咒并不难,却要以至亲至爱之血画制。”
至亲……
风长雪呆愣在了原地,师娘虽说已经怀有身孕,可孩子尚未出生啊。
而至爱……师娘已经悟了无情道,那她对?师父的情感还能算是至爱吗?
她眉头紧锁,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然而,过了一会儿,在这几人都沉默不语、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的空隙里,风长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孤灵山口中所说的 “至亲至爱”,其?实指的是自己?。
刹那间,风长雪的脑海中闪过先前柳归鸾对?自己?说过的话。
修士与凡人不同,道侣间或许会因?天?意弄人而离心,子嗣也?可能会在岁月的长河中与自己?渐渐疏离。在这漫长的一生里,真正能让自己?保持热忱、长久牵绊的,终究只有自己?的道心。
这好解决多了。
风长雪蓦地松了一口气,“师父曾以我为玄魔两道可和平共处的希望,我自然愿意为师父取血。”
可她不知道,画制那送神咒要用的血,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凝聚了修士精魄的心头血。
浩瀚夜幕之下,风长雪神情肃然,将一颗止痛的药丸以酒送服。
这样的桥段,风长雪曾经在话本上看?过好多回。
每逢这种关?键时刻,那话本中的主角都要说些感召天?地,牵动心神的话。
可她连碗都没来得及放下,就两眼一黑倒在了塌上。
严格来说,风长雪的五感比起常人来要更为迟缓些。
药的苦,别?人尝出来十分,她就只吃得出八分,人间的美景美人落在旁人眼里有十成?,她便只感知得到五成?。
痛感亦是如此。
风长雪练功和操控秽气的时候没轻没重,受伤的次数不少。
就连之前在大渊之底,识海被?一寸一寸地抽干,那种痛苦她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这么多年来,唯一让她后怕,想起来还是脊背发凉的疼痛,恐怕就只有年幼时,在大荒禁地中,为了医治眼睛所受的经脉寸断重塑之痛了。
大概正因?如此,她才不喜欢丰都风里,夹杂的那股大荒的味道。
又?或许恰恰因?为年幼的风长雪在那几日哭得实在太厉害,孤灵山才将这止痛药量下得这样猛,迷昏一村的牛都足够了。
然而,等到仰光剑真正刺破她的心口,引出心血的那一刻,风长雪才明白他的用心。
那并非是一种痛,而是极致而孤独的冷。
随着心血流出,仿佛全?身从?内至外被?寒霜一点一点覆盖,呼吸如同冰棱割喉,每一寸骨缝都在不自觉地战栗,偏偏眼皮却重如千斤,眼前只有一片沉沉的黑,在这片沉冷阴寒中孤身一人,无所依仗。
这大约就是濒死?的感觉。
极致的冷意如同枷锁狠狠地扣住了她的咽喉,但同时也?激起了她求生的本能。眨眼间她便秽气缠身,周身上下被?阴冷与黑雾浸透,唯有心口的那一碗血温热如初,鲜红干净。
取血画咒是一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
风长雪昏昏沉沉,痛楚与恶寒交替,时轻时重,断断续续。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她竟梦到了年少时候被?困在青塔里不见天?日的日子。
那时,她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便喜欢坐在青塔的最高一层檐角上。每当昭定山的风吹来时,会夹杂着山下集市里人们嘈杂的声音。
只是今日,那声音格外吵闹,像是有人在争论着什么……
风长雪蹙眉,颤了颤眼睫,挣扎着想看?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仔细去听,又?像是隔着一重水一般,模模糊糊。
良久,一声略带叹息的质问,猝不及防地穿透水幕,落了进来。
“那你呢,你可还分得清?”
……分得清?
分得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