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鸾浇完水,顺带着修剪了一下绿植的枝条,“自然与杜宗师大爱仁慈的苍生道心不太契合。”
“可是……”
风长雪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似有千种不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天?意弄人之感师父心怀大爱,心系苍生,而师娘却偏偏斩断情丝,谁也?不爱。
“这道心就不能省事些,为一个人而立吗。”
“修士的道心说到底跟旁人无关?,一旦立下,便是自己?余生所求。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为一人一事立下道心,修途漫漫,这条路便太短了些。”
柳归鸾在风长雪额间落下了一道安神诀,“你以后也?会明白的。”
*
柳归鸾没有哄人。
杜临渊受到的反噬当真是要重很多很多。
等风长雪好得差不多,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的时候,杜临渊还是毫无起色。
倒显得先前醒的那么一下,更像是回光返照。
如此等了几日,风长雪有些急了,觉得丰都这地方没什么灵气,不宜养伤。
总归师娘与师父也?没有真正解契,放在凡间的说法,至多算是夫妻分居,还未和离。她寻思着,不如和瑶光宫借一处灵气充沛的洞府一用。
柳归鸾却不赞同,且态度罕见地有些强硬,说灵气固然重要,但清净更为重要。
玄门态度微妙,到时候起了别?的纷争,恐怕更难善终。
风长雪恹恹地点了点头,“你是想说,玄门抓不到东方域,若是我送上门去,定然会迁怒于我。”
柳归鸾失笑,“杜宗师灵体康健,既然没有恶化,总归是要醒的。”
风长雪自幼喜寒,每每到夏日总觉得分外难熬。
但那个冬天?却是格外的漫长些。
她每日都要去瞧杜临渊好多次。
丰都夜长,不太感知得到时日,有时候风长雪心神不定地呆愣一会儿便惊醒一般想要起身,又?被?柳归鸾按住肩,无奈道,“你沏茶前才去看?过一次,杯盏里的茶都还没凉呢。”
所幸,丰都的屋子都建得简单,不像寻常宗门那般小径曲折,楼台水榭的。
柳归鸾实在没有办法,便干脆拆了几面墙和窗户,如此一来,只要一抬头,就能遥遥地看?到杜临渊的床榻,人一醒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省得一惊一乍的,将门槛都要踏破。
风长雪想着自己?小时候,总是不爱静思入定,每每都是掐着点坐,掐着点起。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这种不爱多思的性子,才在符修一道上没什么深刻入微的见解,那时没少因?此挨训。
杜家以符术见长,杜临渊只有自己?这一个弟子,想来,师父心中终归还是会有些遗憾的吧。
有那么几日,风长雪白日里睡得久了,夜里便会来到杜临渊的房间里打坐。想着自家师父,若是一醒来看?到自己?如此用功,应该会十分宽慰。
可惜,上天?一向对?她吝啬,极少让她如愿。
就像柳归鸾所说的,杜临渊的身体并未恶化,只是恢复得极其?缓慢。
那是神魂受创后的识海沉寂。
风长雪偶尔会生出一个念头也?许不该让那棵神木被?毁掉。
不管那神木到底是传说中的建木,还是当真如师娘所说,已经被?秽气侵蚀得神性全?无只剩怨气执念……但它的确能起死?回春,应该悄悄的折一枝以备不时之需的。
那终究也?只是几个一闪而过,未落到实处的念头。
修士岁长,或许杜临渊便是借机想磨练磨练自己?的心性。
风长雪猜杜临渊那么爱行走人间,想来比起清净要更喜欢热闹些。
她亲手制了一把筝。
她本就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头发都挽不出什么精致的发髻,砍了三棵柳树也?只勉强制出一把素筝。
更不幸的是,她音律学得也?不甚精湛。
一曲奏罢,如乌鸦嘶鸣,时不时还错上几个音。
杜临渊没什么反应,到是柳归鸾听得心绞痛。颇费了些口舌,才让风长雪放弃了每日三奏的想法。
直至数月之后,肥硕的信鹰如流星般划过丰都漆黑的永夜。
那是一封来自土寨的回信。
装着唐镜身体的乾坤袋被?送还给了南疆土寨,土寨在回信中万分感谢,提及了杜临渊年少时,大祭司曾在他身上落下过一道保命符,还一并附上了一道符纸。
柳归鸾和风长雪面面相觑,两人对?此道都只懂皮毛,而那符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些复杂的图腾,多为古语,两人一合计,将信转送去了不周山。
这几个月来,柳归鸾和风长雪一直都未曾离开丰都。不过即便他们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到,玄门如今必定是不太平的。
只是待亲眼看?到孤灵山的时候,他们才对?这“不太平”有了一种切实的感受。
孤灵山身着披星戴月袍,鬓发微散,踏雪而来。
翻身下马的时,风长雪忽然留意到,他头上竟然生出了几根白发,“风尘仆仆”几个字仿佛写在了脸上。
一种诡异的默契,让他们没有开口询问,孤灵山也?闭口不谈。
孤灵山按照符纸所示,在杜临渊四周虚虚落下数笔,随着他的动作,几道暗红闪烁的赤蛇图腾自杜临渊识海之中缓缓上浮,盘踞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