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样, 也只是稍稍缓解了些。
有时风长?雪会?在苏醒后再度安静入眠。时而, 她会?无意识地言说?几?句,待得?到回应后方才肯闭眼。
“风小花这是一朝顿悟,打算把以往欠的粘人劲儿?都补回来?”
柳归鸾揉了揉额角,一转头,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双眸的风长?雪来了个四目相对?。
风长?雪的眼睫湿漉漉的, 像是漫着一层雾,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倔强又委屈。
柳归鸾:……
难道还能听懂?
果然, 风长?雪这次醒来没再像往常一般,喊人名字,而是赌气一般转了个身,流泻铺开的头发随着翻身的动作,泛出明珠一般的光泽。
柳归鸾不由失笑,手落在风长?雪左肩上,轻声念了一道驱梦安神的咒,“三台虚精,六淳曲生,天周正气,昼夜常轮。”
风长?雪的呼吸逐渐轻缓绵长?。
当柳归鸾几?乎以为她已?然入睡之际,忽然听到风长?雪低声道:“我见过这棵树……”
柳归鸾拿不准风长?雪这是在说?梦话还是清醒了,顺着问,“在哪见过?”
“师父写的一本地志里。”
那是一本南疆一带的地志,卷册众多,是杜临渊年?轻的时候游历天下时编写的众多书册之一。
上面除了记录南疆深山的山脉地形,灵兽灵草的分布外?,也谈及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传说?故事。
而与这棵树有关的传闻,过于虚无缥缈,甚至都没有记录在册。
“上古时期,怒族遇妖兽不敌,聚千人以血为祭。
裂魂夺魄名为召阴,可诛鬼神。”
“怒族竟可以凡人之躯,诛杀鬼神?”
风长?雪有一回,闲来无事,指着其中的一页问杜临渊,“时人修炼,不无恐后争先,差一个境界就无交手的可能,他们这样厉害,竟能以弱胜强,怎么都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字。”
杜临渊告诉她,怒族是上古的大巫,因为万万年?前的几?次天地浩劫,分崩离析,人丁寥落,只剩下了南疆土寨的几?支血脉还留存于世。
怒族风长?雪不知?道,土寨她是知?道的。
显然土寨这支后人也没能从先辈身上学到什么,隐居深山,不与外?族通婚,还是那般的人丁单薄。
那时候的风长?雪对?于生死之事很是看淡,身为修士也活得?长?久。
所以并未对?杜临渊口中“牺牲、岁月”生出太多感慨,反而是有些庆幸
好在如今太平,若是当真遇到什么不得?了的祸患,不得?不动用这个千人血祭的法?子?,土寨如今全族上下,恐怕都难以找出上千个族人来。
她本没多想,自?然也就说?得?随意。
却没料到,这话一出口,杜临渊神色倒是略微凝肃了几?分。
“小花。”杜临渊道,“这世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以弱胜强的法?子?。”
如蚍蜉撼树,愚公移山。
看似以弱胜强,其背后要么是众多的牺牲,要么是长?久的年?岁。
就像是世人供奉诸天神佛,越诚心,便越能够上达天听。
此法?之难,不但要“聚千人以血为祭”,还要这千名血脉纯净的巫人心甘情愿,祭出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奉出自?己的灵魂,以不得?安息为代价,向天地借力。
所以远古怒族祭出这一咒时,族长?往往需要作为表率,身先士卒。
怒族当时有多少族人如今实在难以考证,然而,一个部族的族长?必然身份尊贵,其决策关乎一族之生死存亡。
可见这个玉石俱焚的法?子?,实在欠妥,难怪失传。
但杜临渊却说?,它的失传其实不在与“生死”,而在于“人心”。
上古怒族手握天罚权柄,也深谙牺牲少数以换取部族延绵的好处。
血祭震慑之下一度十分强盛,驰骋于西北两洲的广袤大地之上。
上古大巫的修炼之法?已?难考证,但根据零星的遗迹和晦涩的古籍来看,种类繁多且十分血腥,不少都涉及到同类相食,剥皮敲骨。
所以,也有不少人认为,那大约就是最?初,最?原始的“恶业”。
经过漫长?的年?岁,各种诡谲的修炼秘术,演变成了后来的魔宗四十八部。
也有人说?,看似决绝血腥的“人祭”其实也是一种修炼之法?。
愿意为后世太平而死,以身殉道,是一种感召天地,极大的功德慈悲,身形陨灭,灵魂却可飞升上界。
即便没有飞升,通过这种方式进入轮回,也会?因自?带功德而被天道垂怜。
累世功德之下,飞升,不过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后来天地浩劫,天倾地陷,人间水火,鸟兽奔走出林,瘟疫肆虐成害。
怒族频繁动用“人祭”。
可那是整个人间的祸患,即便是大术再厉害,将?凶兽一时击退,也难有太平的日子?了。
所以,在那则神话中,最?后的祭天大术,并非是要保住人间,而是要离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