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
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颊,风长雪绝望而?力竭的闭上了眼睛,她跌跌撞撞,一步一步朝前走,最终竭尽全力朝着曦光奔跑,可眼前咫尺一步却是永恒的黑暗。
等到?她再回过神时,那些鬼纹已经与她彻底融为一体,扎根在识海的深处。
她浑身浴血,指缝黏腻,脸颊和纱裙都被染得?绯红。
而?在她的身后,冷雾黑灰重重叠叠,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傀儡般的信徒,他们?两眼失神,侧颈上的贡印在幽暗的大渊之底,散发着幽幽荧光。
她甚至都不用命令,光是心神一动,那些信徒便如走尸一般,向她臣服朝拜,受她差遣……
时光流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一种?令人恐怖的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她此时此景,恰如她第一次逃出青塔,在上官城上的长街上失控,大开杀戒的样子。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世人惧她,怕她,厌她,皆有?所因,合情合理?。
世人无辜,杜临渊无辜。
她喜怒无常,生杀不忌,的确该永远的呆在安神幻阵曲中,呆在那张银色面?具之后。
她才是清平世间的异类。
“对不起,我……”
半晌,风长雪紧闭了一下眼睫,声音干涩,却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无比柔和的灵力如同?世间最煦暖的阳光,轻轻覆盖在自己身上。
“你受伤了,吸纳秽气是天性。”杜临渊朝她说,“不要抵抗,接受它的力量。”
……接受?
是啊,她本是魔物,吸食同?类,天性使然……
风长雪茫然抬头?,眼睫上绕着一层层的黑雾。
不远处,受到?贡印感召的使徒,随着她的动作一并眼神空茫地看了过来,那一瞬间的场面?变得?十分诡谲压抑。
杜临渊微微俯身,与风长雪对视,指腹擦过她的眼角,“不过是把你留在安灵阵中几日,就敢生拔灵脉?闯祸本事如此见长,以后岂不是”
以后
她隔着流转的黑雾,怔怔地看了过去,指间剑意平息,又在胸腔中化?作了沉闷的痛楚,让人难以呼吸。
还?有?以后吗?
明明识海抽干,灵脉搅碎的痛苦都没让她掉泪,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变得?不知所措,无比委屈。
“我不要秽气……”
风长雪摇头?,尾音微颤,那些和秽气交缠在一起的幻境,每一分伤痛都很真实,每一剑每一刀,刺在人身上的血又粘又热,根本无从分辨……
“是我杀了你。”
“师父……你在怪我么……”
她识海滚烫,仿佛百年前的上官城的那场业火,承载着无辜百姓的怨念和咒骂,从不曾平息。
师父,你也会在其中么?
风长雪在寒凉的冷雾里站着,不安、无措、惊慌、懊恼,那些曾经不被她理?解的情绪蜂拥而?至,又化?作了死寂一般的茫然。
“风小花。”杜临渊轻点风长雪眉心,留了一个安神符在风长雪额间,“该醒了。”
所有?的迷雾在一霎那散开,杜临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师父……”
她仿佛已经丧失了分辨虚实的能力,只能无力地通过最原始的语言确认。
“嗯。”
风长雪愣怔片刻眼尾倏地变红,像只终于归巢的雏鸟,收拢了逞强的长羽,紧紧攥着杜临渊的衣袖,压抑地哭了出声。
杜临渊接住怀里的风长雪,“杀了就杀了,都是假的。”
*
杜临渊曾一度觉得?,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要会哭会笑?,性子活泼些才好。
可当真看着自家徒儿只是一会儿不在自己身边,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大概是风长雪第一次哭,眼泪像是根本停不下来。
顺着眼睫往下流的时候还?挂着秽气,掉在地上变成了一颗一颗黑色的小珍珠,噼里啪啦的滚了一地,哪里还?有?半分嚣张跋扈的魔头?样子。
“好了好了,你现?在本就魂魄不稳,”柳归鸾捏了捏眉心,苦笑?道,“风小花,你再哭下去,就要散了。”
“……”
风长雪很想反驳,一开口就变成了不自主的哽咽。
她的心境已经逐渐平复过来,只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波动,让眼泪仍然不由自主的往下坠落,她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原本蓄在衣袖上的小黑珍珠掉落在地上,发出更大的动静。
柳归鸾忍不住笑?出了声。
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
“好了,若不是你强行抵斥秽气,也不会伤得?这样严重,”杜临渊打断两人的闹腾,见风长雪彻底清醒,才语气严肃地责了几句,“为师什么时候教导过你,要你违逆天性,如此逞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