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自利, 道貌岸然?的废物,无用至极!你们只知自保不得善终”
更多?的恶言恶语戛然?而止, 湮灭于死亡的寂静中。
世间定数如?滚滚车轮,无情碾过千疮百孔的大地。
杜临渊年少心性, 天赋卓然?。
十二岁那年悟得道心, 一令符文便让名剑仰光认主?,曾是玄门之?间的佳话?,笑称南州纸贵,一符难求。
在那一天却被骂得狗血淋头,无用至极。
上官城气数将近时, 宫殊在瑶光宫后山闭关。
封宁遁入空门,杜临渊说着?游历天下,却再次来到了这里。
他对自己?说, 就当是送行。
手中捏着?厚厚一踏黄纸,尽是他数年来耗尽心血画制的祛恶清心的符文图式,每一张在南州里都可值千金,面对上官城,面对封家,却如?同废纸。
最后,就连封家长老也觉得此法无用,不再回信。
只是隐晦地说天道无情,本是定数。
无数纸符纷扬飘落,清心曲响彻九霄,就像是凡间的纸钱哀乐。
“世间定数……”
杜临渊忽而低低嗤笑了一声,目光微垂,像是透过不断飘落的建木枯叶,看到了当年,看到了纸钱纷扬中年少的自己?。
于是那种带着?微微嘲讽和?倦怠的神情,再度出现在杜临渊的脸上。
“其实我曾一度不解,”杜临渊道,“封宁聪慧,性情也算得上豁达,经此一事不至于想不明白兴衰更迭的道理,怎么会?出家。”
“许是……封家随上官城一同消殒,这世上再无封三公子真?正牵挂之?人。”
柳归鸾并没有经历当年的事,对于封宁的认知,也只停留在话?本仙录,以及修士的口耳相传间
东迦山的念一尊者是半路出家,出家前便已经有了三等玄号“伯阳公”,可谓是年少英才。
若不是封家大义殉城,说不定是要当家主?的。每每谈到此处,往往有人就会?忍不住唏嘘一句,真?是命数无常。
……大义殉城
“人人都说,上官城覆灭是天道定数,既然?非人力?可以转圜,那么殉城有何意义?”
杜临渊眼中不明情绪一闪而过,语调平静,“封家说着?有愧百姓,至死不弃,以至于赔上全族性命,除了能在仙录记载上好听些,在后人口中挣上几句‘上官太守’的美誉外……”
逝者已矣,杜临渊没有将后半句说完,但柳归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搏得几分虚名外,并没有什么意义,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牺牲。
与人间征战,将军守城不同,修道之?人时岁绵长,与其愧疚当下无能,囿困于过去?,不如?潜心修炼,以便在日后,有其他更多?百姓等待庇护时,想出更好的应对之?法。
其实在某一瞬间,杜临渊觉得那些人骂的不无道理。
都说天道无情,但无情的何止是天道。
活得越久,见的生离死别?就越多?。
许多?落在凡人身上痛不欲生的大事,于修士看来,不过是南柯一梦,是修行证道路上,不得不遇到的磨难考验。
正是因为想得明白,所以才愈发不解。
直到那日,青塔轰然?倒塌,符纸如?丧钱漫天落下。
那些他耗费精力?,翻遍杜家书阁,改进过无数次寄给封家,又?被封家尽数退回,在书信中说着?“感激但无用”的符文,在半空与升腾的秽气相接,顿时燃成一片耀眼璀璨的金光,轰然?扫开一片净土。
它们非但有用,且效果?显著。
在纷纷扬扬的无尽黑灰中,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封家的愧疚,并非是愧疚于自身无能。
甚至他与封宁宫殊三人,无数个研制阵法琴谱的日日夜夜,也并非是自不量力?,螳臂当车。
一种巨大的荒谬与震惊涌上杜临渊心头。
他甚至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的缘由,看着?整座湮灭在秽气和?火海中,一种无比惋惜和?愤结的情绪涌上心头若是再给他们些时间,说不定当真?可以救下上官城,就像是北渊秽气不管再怎么异动,也终将会被一次次镇压。
不过终归是太迟了。
随着?符纸散落而尽,金光越来越薄弱,昭定山不堪重负,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山体崩塌,碎石滚落,秽气火光从山体喷薄而出,铺天盖地涌向城池。那巨大的声响,甚至完全盖过了满城的百姓的尖叫哀嚎。
冲天红光,晚霞染血。
杜家信鸢破火海而来,三封急召。
没写原因,令其速回。
若是寻常,杜临渊定然?会?应召而归,再顺手丢个传音阵,问问长老到底有什么急事。
但从时机上来看,这急召来得太微妙了。
杜临渊就是在那个迟疑的间隙,遥遥看见了跌坐在乱石堆中的风长雪。
只有瞳白的双眸半阖,整个人泛着?终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仿佛一阵风都能轻易将她刮倒。
乌黑的秽气交织成网,不断朝她脚下聚集,乍一看很像是什么魔头出世,引得四方匍匐朝拜。
杜临渊年少聪慧,在那个愣怔的片刻,一下想通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