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临渊想收徒想传道,想与世家结交,大可不必离开?杜家,以杜家少主的名义?,不论哪门?哪派都要给上三分薄面。
“我听说不论玄门?还是凡间,嫁娶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你说师父……是不是怕师娘不喜欢这里,才这样辛苦的?”
其实风长雪更想问的是,若不是自己,杜临渊也不必离开?杜家,若不离开?杜家,那?师娘也不必来这里吃苦。
细究起来,自己就是这一切麻烦的源头。
她知道,凡间有?句话叫做因怨生恨,便是一开?始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决策,在一复一日的磨砺中,也是可能?后悔的。
风长雪这几日的忐忑和担心,在看到杜临渊开?始挑选拜帖、会见访客后疯涨,尤其是在看到客人?中,竟有?相当一部分是魔修,这种不安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有?几次她甚至半夜惊醒,一觉起来丰都空空如也,师父师娘柳归鸾都离开?了,她又回到了青塔里,被?重重叠叠的阵法困住,只能?看见头顶正正方?方?的一小块天。
以至于她也迫切地?想做些什么,来讨人?欢喜。
柳归鸾难以共情,并指了指自己,“与魔宗会面又如何,你是不是忘了,在下也是根正苗红的魔修?”
“师父并不看重出生门?户,魔宗半妖或是普通的修士在他眼里并无区别。”风长雪道,“但他说过?,道心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杜临渊会见的那?名魔修,途径之处带着带着浓烈的腥气,一看就是以生啖血肉吸食他人?修为的血祭密宗,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是个一次性吞食过?多,即将走火入魔的濒死之人?。
他整个身体严严实实裹在兜帽里,漏出的半截手指如同枯枝,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同样装扮的小孩。
血宗在修真界有?个形象又恶心的诨名“蜱虫”。
若将那?层加了障眼法的兜帽掀开?,一定可以看到与枯枝般的手指截然相反的身躯,硕大无比,臃肿腥臭,像只挂在牲畜身上,涨饱了血,轻轻一戳就会爆开?的蜱虫。
他进入丰都时,一副行?将就木,步履迟钝的模样。
傍晚离开?时,脸上竟多了些生气,身形也轻快了几分。
风长雪不声不响地?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灯火亮堂的书房,杜临渊的侧影打在薄薄的悬窗上,许久没?有?动。
杜临渊心善,却不会毫无底线的心善。
他素来只会救助那?些值得救助之人?,血宗明显不在此列。
此人?来时病恹恹的,也不可能?以武力强迫杜临渊出手。
非自愿,非胁迫。
那?剩下的……便只能?是交易了。
或许他带来的东西,远比他的命值钱。
到了半夜,风长雪才等到杜临渊从书房出来。
他眉眼模糊在朦胧月色里,仿佛整个人?都淡了一圈,并没?有?稀世珍宝的喜悦,反而显得有?些疲惫。
这些日子杜临渊很忙,经常好几天不见人?影。
以前杜临渊游历四洲的时候也不常带着她,经常留一封信就离开?。
他们一别短则几月,长则几年,按理说风长雪早已经习惯。
而最这近几月,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生出了些许疏离感?。
以至于风长雪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了杜临渊,开?口叫了声师父后,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杜临渊:“怎么了?”
“……”风长雪看着他有?些疲惫的侧影,原本想问的话在嘴里变得含糊起来,“师娘今日教会了我弹问灵。”
杜临渊听言,,没?有?像以前那?般摸摸她的头夸她,也没?有?翻旧账,说她乐意学?音律,不乐意学?符术。
甚至连亲自检验一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
日子一复一日,来丰都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
这其实是风长雪一直想要的生活,却总是不大能?高兴起来。
可真要说,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就连柳归鸾也一副“这有?何不可,十分正常”的模样,有?时候不声不响地?,一出门?就是好多天。起先,风长雪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后来渐渐发现,柳归鸾每次回来身上,不是带着各种脂粉香味,就是抱着几坛美酒,怀里不忘揣着一包松子糖。
宫殊依旧每日教她音律,后来大概也发现了风长雪于这道不太有?天赋,朽木不甚雕琢,便主动交她如何控弦。
在风长雪第一次成功凝神化弦的时候,宫殊教她了一曲新的筝音。
“此曲名为‘归去来’,是清心曲的反调。”宫殊说,“清心曲用以驱邪,这一曲相反,可以招魂聚阴,必要时,可与‘问灵’配合使用,相辅相成,效果更佳。”
风长雪有?一瞬分神,指尖抖了一下,刚凝成的弦就松散了,留下一个不成调颤抖的尾音。
宫殊随意勾指,一缕婉转缠绵的音诀从弦上震出,半途皓腕一翻,音调陡然凌厉,擦过?风长雪耳边,削断一缕散发。
“弦杀术也好,律曲也罢,重点在于控弦,在于控心,重新来过?。”
比起杜临渊,宫殊的教学?温雅而严厉。
柳归鸾之前果然没?有?骗人?,风长雪一下就明白,为什么那?些玄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为何总要躲着宫家的讲学?了。
少宫主都这样,若是长宫主说不定削断的就不止是一缕头发了。
后来,那?一大一小的两名血修还来过?几次。
杜临渊依然会帮他医治,或是用符文?化水,给他打通淤积滞涩的灵脉,或是宫殊用清心曲为他祛除多余的秽气,把他从走火入魔的边缘,往回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