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至深夜,十里亮灯。
酒肆,胭脂铺,饭店,医馆,小吃摊应有尽有。
有走卒小贩扛着扎满糖葫芦的稻草靶子,沿街叫卖。路过?大柱,看见小步尘,停下来很是热情道:“小哥哥,要糖葫芦吗。”
这生活在边远地区的百姓,就是见多识广些,看见他额心?的魔纹竟也不害怕,反倒还?凑上来推销起糖葫芦来,大柱正要感叹,就见小步尘双眼瞪大,刀锋轻鸣罡气乍起瞬间将靠近的小贩推出去数丈。
“诶”
那力道实在有些大,小贩有点驼背,唉哟一声仰面摔倒,将身后的摊子全部带的人?仰马翻,大柱扯都扯不住。
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不买就不买,有病吧你,”那小贩爬了好几下没爬起来,骂骂咧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小孩子不懂事?没礼貌……”大柱没来得?及捞到人?,只捞到了扎满冰糖葫芦的稻草靶,一低头,就对视上了无数双密密麻麻,用竹签串成一串串鲜红的眼睛。
这他妈是什?么?大柱猛地将草把子甩开!
“干嘛,干嘛啊!”小贩宝贝似的将糖葫芦抢了回来,不耐烦道,“着都是死人?眼,不是活人?眼,一惊一乍的干嘛啊!”
旁边有人?帮腔,一副主持公道的模样,“是啊,前两天赶尸宗来赶集,我看见驼小哥买了二十双眼睛,我作证肯定不是挖的活人?的。”
“是啊,我的大腿骨也是前天买的新?鲜的。”小吃摊老板,一边把压倒的桌椅板凳扶起来,一边道。弯腰的时候,漏出背上一片鳞甲。
“这是城主派来检查的吗?”有人?低声问,“哎呀,放心?好啦,我们都很听话的。”
驼背小哥,气哼哼地走了,经过?大柱身边时还?没消气,用力拄了一下稻草靶,将满满一大把“人?眼糖葫芦”震得?乱颤,瞥了一眼小步尘,又瞪着大柱,“还?小孩子不懂事?……人?家比你都大了好几轮,还?小孩子……”
“吵吵吵,吵什?么吵,要吵换个地方,等城主回来一个个把你们都抓去点灯”
转角处胭脂铺子二楼,门窗吱呀一开,探出来一颗插满鲜花的脑袋,“哎哟,新?人??”
只见那抹红色身影一闪,竟从二楼窗户直接跳了下来,薄纱似的裙摆,清凉得?很,雪白肌肤欲透还?遮。
鲜花美人?毫不在意地转身,一屁股坐在小吃摊前那张油腻腻的板凳上,旁边是一口大铜锅,正咕噜咕噜地煮着几根“前天买的新?鲜的大腿骨”,美人?不顾街上人?来人?往,纤细的小腿勾着,撩了撩大柱的大腿,“这是谁家的小哥哥呀,面生的得?很,快来姐姐怀里,啊不,来姐姐楼上坐坐。”
大柱可对这身打?扮太熟了,立马拍了拍裤腿上沾上的一层粉尘,捂住步尘的眼睛,“合欢宗?”
“啧啧啧。”女人?红唇丰润,胸脯耸立,被轻纱包裹了一半的腿换了个姿势交叠,“合欢可以?,这儿?可不兴说?什?么合欢宗。”
“小心?点我的祖宗,别把绮梦散扔我锅里!走开走开”胖胖的小吃摊主,屁股后猛伸出一条长满鳞片的棕褐色尾巴,一把将人?扫远了些,手里的抹布飞快扇动,拂开风中的粉尘,一边朝着远处大喊,“城主!小孟孟又变成女的调戏新?人?!”
大柱也好奇,这丰都城的城主到底是谁,顺着摊主的视线去看,人?群熙熙攘攘,看不出哪位有城主之姿,又回头,发?现女人?消失不见,胭脂铺二楼传来“嘭”的关?窗声,一小截红纱卡在缝里,都没来得?及抽回去。
周围人?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连围观讨论的都没有,自顾自的喝汤吃饭。
嘿,这丰都可真有点意思。
大柱摸了摸鼻子,凑近胖老板,轻车熟路地从怀中摸出来两颗灵石,“老板,打?听个事?儿?。”
胖老板钱收得?飞快,一脸“我懂”中又夹带着“同情”,“打?听小孟孟?哎,小兄弟,不是胖哥哥多管闲事?,我劝你还?是”
“不是。”大柱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隍庙,“头回来丰都,想问问,这城隍庙里供的是哪位魔君?”
胖老板蹙眉,似乎是有些不大高?兴。方才,那小孟孟对合欢宗也十分不屑。
因合欢宗特殊的修法,在魔宗其实是十分吃得?开的。
魔修不是穿大黑就是穿大红,布料越少?越方便。城隍庙里那对石相,穿得?娘们唧唧,仙气飘飘的……莫非这不起眼的丰都,竟然是广袤北洲上,未被魔宗侵蚀的一片玄门火种?之地?
大柱轻咳了几下,“又或是……哪位隐居的玄君?”
“嗨,都行都行。主要是胖哥哥虽然神通广大,又在这丰都城里呆了百十年?。要问那神像到底是谁吧……我还?真不知道。”胖老板将尾巴当做腰带,往裤头上缠了一圈,“说?是丰都的恩人?,看见里面那灯了吧。”
大柱点头,“贵地香火旺盛。”
“能不旺盛嘛,”胖老板抖了抖肚皮,“要是香火断了,城主说?把我们都烧了点灯。”
大柱:“……他救了你们城主的命?”
“哪能啊。”胖老板摇头,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是城主有一天从哪座山里头挖出来的,两座那么大的石像多沉啊……”
大柱越听越好奇,此地流民似乎是非人?非妖,非玄非魔,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他又取了几粒灵石,“小胖哥,你们城主是什?么人?呀,出身……”
胖老板忽然收起笑容,脸色一变,瞳孔竖直,看也不看那些正发?着幽幽蓝光的灵石,冷冷道:“朋友,念你第一次来丰都不懂规矩,小孟孟又喜欢你,否则”
胖老板一手探进滚烫的沸水,捞出一只带着肉筋的大腿骨,嘭一声折断。
酒肆里原本默默吃饭喝汤的人?缓缓转头,视线如有实质聚焦过?来。
阴沉的声音回荡在丰都大街小巷,“既进丰都,不问来处。”
大柱拉着小步尘,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生出一种?不大好的感觉。
远处黑云压山,十里山市如同长龙盘旋,山风呼啸而来,将十里灯市吹得?忽明忽灭,只有城隍庙灯火煌煌。
风长雪屈膝坐在青色屋檐上,银链服帖缠绕在她纤薄的腰间,红衣绶带顺着瓦檐坠落一截,屋檐下妄时闭目入定,同样一身红衣。灯火的更?深处,两具石像栩栩如生,一人?弹筝,一人?舞剑。
风长雪视线毫不留恋的移向远处,丰都城的最中心?,山水环绕间伫立着一座显眼的九层高?楼,每一层都十分骚包的满布鲜花,灯火通明,守望脚下。
若是白日,此处定然山林广袤,生机勃勃。
明明一丁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偏偏让她想起了当年?的天外天。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就连这次,也只是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