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可?以瞧见签身满布细密的龟裂,繁复而诡异。

正是那支被孤长遗解开的司天筊杯。

司天筊杯的签文,需得在不周山的星辰台上,借以孤氏星谱才能将这些加密过的太?古铭文,一一解读。

以孤长遗现在的身体情况,再?强登手可?摘星辰,莫说解签,可?能尚未登顶就要?半路牺牲了说起来,好?歹也是自?家?人,孤氏先?祖便是不允他进山,这下手也颇为狠心了些。

偏偏这签还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解读的。

能感应签文的除了占卜之人,就只有应签之人。

风长雪今夜来无名山,就是特地来邀请妄时与她一起去?一趟不周山,来看看到底妄时的不量情劫到底应在谁身上的。

“大人,可?记得我在苦海幻境中,我教给大人的‘功课’。”风长雪晃了晃手中的签,得意地在妄时胸口?点了点,透过衣襟带起细微的痒,“我可?不像玄门那帮废物,只会嘴上说说助大人应劫。”

妄时:“灵签珍贵,施主既不信佛,又无所?求,为何相助?”

这个时候,风长雪自?然无法再?用“念一尊者声泪俱下相求,我只能勉为其难答应”这种理由敷衍。

更何况,使用司天交杯窥探天机的做法多少有点作弊的嫌疑,若当真遭天道反噬,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倒霉到孤长遗头上,还是她自?己头上。

风长雪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下,想到了方才戏文里几个颇为恶俗的桥段,道,“因为大人是我的新欢啊,人为了心中所?爱可?与天下为敌,我不过是略尽了些绵薄之力。”

“嘶”风长雪揉了揉手腕,狐疑的看向妄时,难道这佛偈和她的剪影决一样是年?幼时自?创的术法,颇有瑕疵?

可?妄时神色在晦暗的月光之下,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是良久才,似往常一般说了一声,“施主慎言。”

风长雪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慎言”了。

“苍生太?平而盛世,盛世而兴佛。兴佛才契合佛子飞升的天时地利,莫说是陪大人去?趟不周山,便是要?魔宗退居北州,从此?不踏进南州半步”风长雪轻轻一笑,“我亦有办法如大人所?愿。”

经过先?前试探,风长雪猜测,或许魔宗四?十八部生出了异心,也或许是不夜侯另有隐情,才急于与她结盟。

既然是结盟,不夜侯就必然会答应她这个条件。

其次,若妄时当真飞升,上神不管人间事,玄门少了一股助力,多了她这位盟友,于魔宗而言这绝不是一笔亏本买卖。

风长雪这话说出来,自?己觉得合情合理,可?落在旁人耳中,联想到不夜侯那道广发天下的喜帖,难免给人一种尚未与魔尊结亲,便以上位者自?居指挥四?十八部,恃宠而骄的意味。

风长雪见妄时沉默,以为他不信,漫不经心多解释了一句:“东方域他……”

刚说了几个字,被妄时罕见地打断,“施主嫁给魔尊,是为了助贫僧渡劫飞升,还是觉得贫僧的存在,是两位的阻碍?”

“嗯?……”

风长雪一怔,没反应过来,“倒也不全是,你怎么……”

“施主,可?心悦于不夜侯?”妄时再?次打断。

“……心悦?”

风长雪几乎有些震惊,性格使然,她其实并不太习惯与人解释自?己的决策和行为,但此?刻妄时垂眸相问,脊背直而紧绷,多少有些非要个答案不可的意思。

“凡人不明?白胡乱编排就当看个热闹,大人怎么也入戏扰心了?我于东方域之间不谈风月。”风长雪稍顿,索性将话?说得明?白些,“若来日当真结姻,我与他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想必那时大人早已?经飞升上界,不问人间之事了。”

或许是说得太?不留余地,以至于话?音落下的这片刻,妄时并未再?发问,让这方寸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只有风长雪手腕上那三道佛偈,在凉凉夜色中发出持续而明?显的灼热。风长雪有些敏感的轻搭手腕上,轻柔地转动了一下。

“若只是各取所?需,不必如此?。”妄时喉结微动,朦胧月色勾勒出他清晰又挺拔的侧影,“施主所?需,不夜侯能做到的,贫僧亦愿意竭力一试。”

“灵签珍贵,大人这是太?感动了,在同?我做交易?”

“不是。”妄时声音微哑,拨动相思子的手一紧,“贫僧只是不愿。”

“不愿什么?”

风长雪蹙了一下眉,她喜寒不喜热,手腕上持续的灼热让她略微有些烦躁。

“不愿,施主以身涉险。”

妄时声音低沉缓慢,似是在回答风长雪,又似在自?问自?答。

风长雪噗嗤一下笑出声,“这算什么险?今日大人有些奇怪啊。”

合欢宗圣女,魔尊不夜侯未婚妻,回魔宗即是回娘家?又是回夫家?。

于风长雪而言,与不夜侯合作日后或需权衡利弊,于此?刻的“芙蓉”而言,是毫无危险可?言的。

“都说佛修心事少,大人今天是怎么了。”风长雪偏头看了过来,十分顺手的将妄时眉间一点点抚平。

“芙蓉施主。”妄时伸手攥住风长雪即将收回去?的手腕,因抬手间袖口?滑落,妄时的食指和拇指紧贴在风长雪皮肤上,始料未及的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让妄时喉结微松,语气顿了片刻才继续道,“芙蓉施主,司天交杯是上古灵器。”

要?不是上古灵器,何必费这般功夫,风长雪欣然点头认同?。

“大人若实在觉得灵签珍贵受之不安,非得想为我做点什么作为交换,不如就在小西天寺里点盏长明?灯?”风长雪放任妄时攥着自?己,不但没有推拒甚至还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其实说起来,大人也帮我好?几回了,我觉得吧,你我之间其实不必如此?生疏。”

妄时没有松手,对风长雪的打岔亦置若罔闻。

“签文既是关于贫僧的不量情劫,贫僧的应劫之人,不论玄门魔宗修士凡人,也不论对方出生门第玄号生平,另一方的姓名,字号,四?柱,八字,不论有任何伪装,均会在签文上如实呈现。”

妄时定?定?看着风长雪,他的语速本就慢,不知是有意无意,落在“不论伪装,如实呈现”几字上的音调尤为沉缓。

“即便如此?,施主仍然希望贫僧去?不周山,解开此?签么?”

夜色渐浓,月光隐没入更深处的阴云,而从南州城里吹来的风,似乎还带着人间尚未散尽的烟火气,迎面?扑来。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