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沛灵力灌注之下,银链明亮如点燃的烟火,张腾在空中,重新绷直束紧,将?这?即将?瓦解的天地,硬生生“缝”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没有了佛偈的束缚,风长雪体内的静息已?久的召阴咒终于开始蠢蠢欲动,蚕食百骸的剧痛纷至沓来,百鬼齐声哭嚎在她耳侧。

即便风长雪已?有所准备,灵脉中翻腾的灼热剧痛,几?乎让她在某一瞬间失去了五感?。

只?靠归去来兮的筝音,让亡灵从肉身之中脱离,实在是太慢了。

风长雪颤了颤眼睫,薄汗还未滴落便已?成霜。

不远处,宫沫和宁师妹被一小节银链束在原地,若忽略她们空茫的眼神,乍看之下与寻常无异,就连宫沫先前被香案磕破的伤口,都刚刚结痂泛着红肿。

风长雪眨了一下眼睫上的霜花,偏头低笑了一声,“原是如此。”

有件事她一直奇怪,按照宫沫和那名宁姓弟子的年纪,是绝对不可能和这?面遗世乾坤镜有牵连的。

她们修为平平,灵力低下。

就连妄时都无法感?应到“镜中世”,其他人也没有被妖风卷起,为何会?独独选中了的是她们。

风长雪指节微松,原本挂在骨腕上的银链猝然锁紧,破碎的佛偈染上一圈血色,一抹殷红顺着银链蜿蜒,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鲜血。

死?尸和活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

风长雪在梨花树上点血入骨,宫沫醒时磕伤额角,倒下的泥相又擦伤那名宁姓弟子,这?便是三人的共通之处,是那尊沾了她们三人鲜血的泥相触发了遗世乾坤镜。

风长雪先前以为,是因为泥相中的骷髅怨气太浓才?导致泥相奇沉无比,现在想来,一样东西重重倒下,其实不一定是它本身很重。

也可能是倒下的瞬间,受到了地底的吸力拉扯。

她应该早些意识到,土地庙的地底下有古怪的。

筝音在风长雪脚下震荡不息,血信沿着银链巨网一寸一寸蔓延,血腥味穿透浓重的白雾,顿时,亡灵和人影齐齐抬头。

风长雪伸出食指,抹了一点腕间的血,点在自己眉心上。

风长雪耳边忽而想起了孤长遗的声音。

“万不可轻视,召阴咒求的是以众博寡,专用?来震慑大拿的,功法越厚反噬越深。”

“……此咒转承了血祭里枉死的千万怨灵。”

“轻则痴狂,重则被怨灵夺舍。”

“本君天生就爱勉强,希望本君死?的人太多了……”风长雪于夜色中,风盈满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谁如愿了吗?”

身后的白狮灵相长眠初醒,缓缓睁开了金瞳,仰天戾啸,天地震颤不息。脚下亡灵人影在这震颤中静默片刻,如同水入油锅,轰然炸开,白雾化作实质蜂拥而来。

只?有刚刚死?去的亡魂,才?能保留生人的特征。

若亡灵长久不能往生,没有□□聚灵,灵气散尽后,便越神志不清面目模糊,要么化作一团煞气,要么化作一团白雾。

“风姐姐。”

风长雪忽而觉得手指被什么碰了一下。

似乎有人很轻地喊了她一声,回?头,却只?见白雾重重,不见人影。

“风姐姐,你当年说,有些道理我长大后就明白了。”

少年的声音,几?乎被筝音掩盖,带着些许茫然,“可是我还来不及明白。”

风长雪几?乎能想象,三十?年前土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满地毒蛇虫蚁,唐音半睁着眼,脸颊上的红色胎记被捻进?泥里。

他的头颅被人砍下,尸身留在南疆深山,被厚厚的腐植爬藤覆盖,他手中或许还攥着一枚燃烧了一半的符文,透过灰烬,依稀还能辨别出半个雪花一样的印记。

只?要燃符,必来相助。

那是风长雪在唐音出生时送给?土寨大祭司的一份贺礼,三道护身灵符,世人知凌霜侯喜怒无常,但素来重诺。

风长雪与浓稠白雾擦肩而过,身后筝音交织白狮低鸣,她朝虚空道:“是本君失信。”

话音刚落,体内蛰伏的召阴咒猛然暴起,剧痛袭来几?乎将?人撕裂。

*

妄时在偈印断裂时,心弦震动猝然睁眼,木鱼声乍停。

莫不循察觉到动静,连忙道:“怎么了,怎么了?”

“无事。”妄时道,眉心微微蹙起,“劳烦莫长老先带这?些弟子回?去。”

莫不循点点头,他是医修常待在百花谷中。

百花谷根据时令不同,干湿不同,有成千上万种?药材,每一样都分门别类放在小小的药盒子里,因此便生出些强迫症来,最看不得乱糟糟的。

可眼下,这?土地庙真不知道是糟了什么大难,屋顶被掀,泥相香案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就连那院子地面,也被挖了几?百个洞。

音医不分家,胥山十?三派里,他原本是很欣赏瑶光宫弟子的,行坐雅正,也不像刀修剑修一般,动不动就缺胳膊少腿,浪费灵药。

可现在,这?一群弟子不过是出来巡个山,一个个搞得灰头土脸,不就是碰见了个阴灵煞气吗?

莫不循觑了一眼满目疮痍的院子,难道那阴灵是个地鼠,要通过挖地才?能找出来?

莫不循真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佛修大人,这?地挖……阴灵度化了?要不我再喊几?个灵越峰的弟子来帮忙?”

“无需。”妄时起身,将?人送了出去,“此处煞气浓厚,劳烦莫长老给?这?些弟子配些清心静气的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