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楼的舞台上,方才见过的四人都已经就位。
而那个被雇佣的学生,手里拿的乐器,赫然是一把小提琴。
她此刻思绪万千、惊疑不定,有满腹疑问想问郁思弦。
郁思弦只是淡笑着,指向下面的乐队,“阿照,先听听看,其他的等结束了我们再谈。”
陆照霜只得暂且忍住。
舞台上,林珩握住了麦克风,声音浑厚地朝观众们喊道:“大家晚上好,我们是今晚表演的乐队逃出人间!我是吉他手林珩!”
他张臂指向其他成员们,“这是我们的主唱徐勿凡!”
“贝斯高若涵!”
“鼓手唐湾!”
“以及今天特地来支援我们的小提琴手杜骅!”
林珩每介绍一个人,对方就会拿起自己的乐器,朝台下的观众简单致意。
酒吧里的掌声不算非常热烈,但林珩的兴致却完全没有被打倒,他活跃得就好像这不是一个地下酒吧,而是足以容纳上万人的体育馆似的。
“接下来是我们乐队的第一首歌《旋转十字路口》!”
事实上,虽然陆照霜之前对这个乐队的评价不高,但她到底相信郁思弦的品味,还是对他们抱有很高的期待。
可真的开场后,那个效果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惨不忍睹、耳不忍闻。
跟她之前预料得一样,林珩是这个乐队里最有干劲的那个人,他的演奏堪称无可挑剔,但那又如何?
贝斯和鼓手时不时就会乱了节奏,小提琴手更是在跑调的边缘反复拉扯,主唱的音色其实有几分动人,但她表现得就像一个被抓进片场的路人,堪称昏昏欲睡。
陆照霜朝郁思弦飞去一个眼神你想让我看的是这个?
郁思弦回以十分坦然的微笑。
陆照霜心想,今晚的惊喜还真是接连不断,连演出都烂得十分出人意料。
就当一场休息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唱歌演奏,苦中作乐地挑着他们的错音。
然而这种悠哉的心态,在他们唱到最后一首歌的时候,却陡然一变。
林珩的脸色本来已经十分僵硬难看,但当他高喊,“接下来,是我们乐队的最后一首歌,《假面》!”
他整个人如枯木逢春般活了过来。
不只是他,贝斯鼓手都跟着精神一振,主唱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她开口的一瞬间,却已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我们浑浑噩噩做笑脸,
保持你我体面。”
浓烈到如有实质的欲望,从徐勿凡的声音里喷薄而出,极富穿透力的嗓音在这首歌里终于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徐勿凡握着麦,外表看起来仍旧慵懒如常,但她眼里像是跳动着汹涌的火光,一种燃尽一切的愤怒,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绝不放手的浓烈野心。
这一刻陆照霜突然懂得了,这个乐队里,另一个有干劲的人是谁。
那四个人在此结成了一个整体,用乐器和声带一起嘶吼着,要将那首歌的感情传递到观众的耳中。
以至于那个小提琴手的糟糕发挥,都无法完全掩盖这支乐队此刻的光芒。
陆照霜怔怔看着,忽然,她和徐勿凡对上了眼神。
她静坐于人群之外,徐勿凡伫立在灯光之下,隔着暗与光、上与下、远与近的距离,她们对视了一眼。
不知为何,陆照霜就是觉得,那一眼不是偶然,而是冲她而来。
徐勿凡看着她,还在唱着
“我们浑浑噩噩做笑脸,
保持你我体面。
任它溃烂,
任它腐败。
当天放晴,
我们又互道早安,
戴上假面。”
她嘲讽着一切故作姿态,嘲讽着一切粉饰太平,嘲讽着一切虚与委蛇。
嘲讽着坐在2楼卡座上,隔岸观火、却还是被烧到了掌心的……陆照霜自己。
文艺创作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陆照霜一直深信这一点,在每次音乐会的练习中,都竭力透过曲谱去理解那些大师们表达的感情。
理解、传递、再表达,许多年来她重复着这个过程,兢兢业业,既投身其中、又置身事外。
这是头一次,那把火越过了她一直设在自己心里的安全界限,烫到了她。
徐勿凡的眼神好像在说,这整个酒吧里,一直戴着假面的那个人,不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