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羽不知何时也猫着腰钻进来,见到长辈搂搂亲亲,也不害臊,噗嗤笑出声:“爹爹比我还不懂事。”
沈劲松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看破不说破。
玉尘飞最讨厌药的苦味,每次发烧都假装无事发生,宁可自己缩在帐里苦捱几天,也不许任何人打扰,直到再度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人前。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硬挺过来的,但和沈劲松朝夕相对寸步不离,沈劲松又待他关切,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沈劲松又喂他吃蜂蜜、喝水漱口,他都乖乖的、懒懒的,任由沈劲松施为。
沈劲松钻进被窝,怀臂抱住他,不嫌肉麻地柔声道:“头痛不痛,要不要帮你揉揉?”
玉尘飞恹恹摇头,抬手勾住沈劲松的脖子,心满意足地回抱住。生病了还是有人照顾好啊。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沈劲松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两只小的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帐内暗了下来。
沈劲松:
沈劲松一睁开眼,就见三人团团围在他床边,神情肃穆地俯看,玉羽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劲松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凉了,现在进行的是遗容瞻仰环节。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恍然道:“我发烧了。”他也有点不习惯。
他自幼无人照顾,仿佛知道不能随便生病似的,一直以来都身强体壮。早早从军,出征在外,不可一日无将,生了病也不避讳吃药,年轻时仗着底子好,吃得大多是立竿见影的猛药,日积月累有许多毒性。他那时管不着以后?,想:我只会打仗,等到浑身伤病,打不了仗,估计便没有用场了。
没想到竟有幸成了一家四口,他一点也舍不得死了。遥儿和羽儿都会长大成人,他不用担心,但是小飞……他想到玉尘飞总是会微微心痛,他本就年长他许多岁,生怕自己将他孤零零地留在世上。他想:小飞那么娇生惯养,在外人面前又不肯服软示弱,若是没了自己照顾,可怎么办是好?
沈劲松很是惜命,老老实实地喝药,药性温存,因此疗效缓慢,中间有段时间昏昏沉沉的,被人唇齿相依地喂进药。他反搂住玉尘飞,与他柔缓接吻。明明玉尘飞最怕苦了,现在却肯为了沈劲松吃苦,真是叫他心动不已。
玉尘飞不擅照顾人,一双儿女生病,大多是沈劲松看护,他倒也没闲着,不时手忙脚乱地添点乱子。等到沈劲松病倒了,他只会依样画葫芦地喂药暖床,不禁深感惭愧。但沈劲松依偎在他怀里,安安稳稳道:“你就是我的药……”
玉尘飞闻言微微脸红,他想这个木头桩子怎么也会说情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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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垆边人似月(在故事开始之前的相遇)
(在故事开始以前的相遇)
“妈的!什么鬼地方!”玉尘飞的护卫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声如洪钟道,“还重镇呢,又破又烂!老子不如回家放羊!”
随行谋士是贵族子弟,比他有见识多了,不屑道:“瞧你这点出息。边关多战,民生凋敝,当然比不过京畿江南繁华之地。今年已是不错年景,去年大旱,朝廷不管不问,玉遥城饿殍遍地,堪称人间炼狱。等到那沈”他瞟了一眼玉尘飞,生怕这名字触怒小侯爷,囫囵道:“那人于此地驻军,把军粮分给百姓,方才活了半城人。”
那愚蠢的汉子继续超大声道:“这么说那沈劲松是个大慈大悲活菩萨啦!”
玉尘飞懒懒道:“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都给我闭嘴!”护卫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擅长察言观色的谋士则低头忍笑玉尘飞最恨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说沈劲松好话。
玉尘飞的部下起初摸不清规律,常道:“沈劲松治军严整……无懈可击……后勤全才……厚得人心……”每真情实感地夸一句,主帅的脸色就越阴沉,眼神越乖戾,直到再无人敢说话,他才冷冷道:“好啊!你们一个个既然如此爱戴他,不如这就取了我的项上人头,归顺于他时也好领个大功!”
众人慌忙道不敢不敢,彼此交流费解眼神。小侯爷素来脾气坏,但遇到沈劲松时格外气呼呼的,仿佛那姓沈的给了他天大委屈受似的。
转念一想,天大委屈,确有其事。
玉尘飞自化冰以来兴师南进,已被沈劲松拦在玉遥城外将五个月了,期间景军闭关死守,死活不肯应战。桃花开了又谢,结了荫荫青桃,幽军依旧寸步难行。
玉尘飞憋闷得发疯,上个月纵马出营,带人把周遭马贼杀了泄愤,好歹让弓刀饮了血,平时依旧闲出屁来。索性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下三封通关文书,大摇大摆进了这朝思暮想的玉遥城哼,沈劲松治军严整无懈可击不假,能把自己的大军拒之门外,终归不是只手遮天的一城之主。景朝吏治腐朽已久,即便两军对峙,景幽两国走私贸易依旧不断,重金贿赂城防门卫更是惯例。
景人幽人本就容貌无异,幽人不过略白些,一行三人改扮行头,本该泥牛入海般了无痕迹。可恨玉尘飞无论是哪国人,都是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布衣荆钗不掩国色,皎皎明月般引人注目。任谁见了他便是一呆,随后失魂落魄地缀上,还有呼朋引伴赶来围观的,竟致道路拥挤。最惨的是不知谁带头,开始向他铺天盖地投射花果。
玉尘飞也没料到自己竟有如此轰动效应,更没料到天底下还有如此热情的暗器……谁扔的碗大木瓜!险些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等到玉尘飞狼狈无比地逃出重围,已与两个手下失散了,他倒不着急,那两人行军在外,数月不近女色,听说玉遥城中皮肉营生兴旺,早盘算着痛快嫖一通,尝尝景朝女人的滋味。原先景国燕云二州被幽国占据多年,幽人于城中随意掳掠奸淫妇女,军中老伙夫津津有味地品评或柔顺忍受或殊死抗争的景女,随即叹道:现在想花钱都嫖不到了。
十年前燕云二州就被沈劲松一举收复,全城老幼泣泪相迎,“我们日夜企盼王师,皇帝陛下果然没有忘了我们!” 沈劲松不忍告诉他们,这是他无令妄动之举。若败,他一人得咎;若胜,自是皇帝圣明。
其实若能换得太平,朝廷宁可再拨几城,怎肯为了区区遗民而动干戈。
城破当日,沈劲松亦不能阻拦众将士全城搜杀幽人报仇雪恨,尝有景人妇女藏匿“幽鬼杂种”儿子,被邻里检举后,母子一同被推入坑中活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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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垆边人似月
玉尘飞喜洁,赶紧进布料店换掉满是果酱的衣服,再多买了一顶贵族女子用来遮面的白纱幂离,这才翩翩然地出了门。
他闲着没事,手头倒是宽裕,东逛西逛,买了些吃食和小玩意,只觉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多跑几回马。
他找了个路边的酒垆,点了一壶烧刀子,以前没喝过。
酒水倒进碗里,正费劲地撩起面纱低头要喝,桌子对面坐来一人。玉尘飞心中顿恼:又不是没空位,干嘛非得来和我拼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和爷平起平坐了,真是败兴。
心中忽而又一动:只见那人落座,之前却不曾听到脚步声。恐怕是个武功不下于我的练家子。
抬起眼皮扫去,竟是老熟人,便噗嗤一笑,“沈将军。”
沈劲松没笑,冷硬地点点头,“白龙侯。”
玉尘飞最不要看他那张死人脸,不高兴道:“你干嘛。”
沈劲松被他那么理直气壮地一盘问,倒是语塞了。明明玉尘飞作为敌军主将,亲自潜入城中,形迹可疑……怎么?
玉尘飞为表从容不迫,继续饮酒,刚喝一口就差点呛到了:这他妈的什么酒,好辣!
但沈劲松正看着他,他不能丢人,皱起脸,一口闷了,把空空如也的酒碗哐地扔到桌上。
“到你了。”
沈劲松怔了怔,竟真的给自己也斟满了,陪他喝了一碗,神情不见什么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