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玉尘飞果然能挽起三石强弓,能射出流星般的箭矢,能射下高城上的大旗。

可惜却没有机会跟他一较高下了。

卢陵跪了半晌,却没有等来雷霆暴怒,只听到白龙侯倦极道:“你下去吧,换人来,换个能治好他手的人来。”

::46

第八章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沈劲松脑袋烧得浑噩,身上一忽冷一忽热。他隐约感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他只在小时候给他娘这样抱过,半辈子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想哭,他鼻子一酸,哑声道:“娘……”

就听轻快的声音在耳边笑道:“我可没你那么大个不肖子。”他听到这笑声,已想起来是谁,心里面却反而越加松驰和稳妥。

他心里其实知道他娘在他四岁时就病逝了。

他娘死前拉着他的手,心平气和道:“松儿,娘走了,最放不下的是你。你父亲太过绝情,恐怕不会善待你。你出生时,我请他取个名字,他管你叫劲松。我提醒他道,儿子是合鸾之身,名字里得与鸟雀相关,否则或有早夭之虞。他闻言垂首不语,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他竟是知道这关窍的,他是故意的,他巴不得你死。”

“松儿,不要伤心。合鸾没什么不堪。你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东西。合鸾未必不如人,正像这世上的鸟儿千百种,有莺燕画眉樊笼深锁,亦有九万里风鹏正举。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娘祝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娘为你取名不鸣,你便这样安静地茁壮长大吧。你父亲靠不住,别怕,娘做姑娘时善经营,哪个哥哥都比不过我。娘为你留下了房契田契,你小心保管,莫叫人发现。等你长大了,置屋置业,平静度日是不愁的。”

言犹在耳,沈劲松感念娘的用心良苦,又听到抱着自己的那人说,“听你唤娘,我心里倒有些羡慕。想来你娘很疼你,时常搂着你安慰。我娘却有些不同,她未出嫁时便是安斯罗部的代战公主,金鞭白马,威震草原。嫁给父王了也照样舞刀弄枪,并无半点女儿柔情,只除了一回,便就从没抱过我。”

“那一回是她死前。五十年来,安斯罗一直是草原上第一大部,造反之心越炙。父王为了稳住安斯罗,才与母亲联姻。但自我出生后,安斯罗一直意图扶植我为王。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人,一次草原大会上,她竟当着各族首领自尽了。死前搂着我道,姆妈用这一死替你赎了自由身,你就快快活活地长大吧,一辈子也别碰权力、争王位,做个走马观花的富贵小王爷,再好不过。”

沈劲松闻之不忍。却是以前便知晓这桩西幽王室秘辛。

十五年前,他因是个习武的苗子,被禁军总镖头张翮收为徒,随他护卫初来帝都游学的梅旧英。

九门高阀之首,江南梅氏,贵比帝王。

梅旧英时年还是个十二三岁少年,个性跳脱,将那轰动西幽的惨剧闲闲说来,竟语带羡慕,“要是也有人替我赎身就好了。若有朝一日我不做梅家的旧英了,便走遍四海天下,搜集那些传说故事。松哥,你知道么,有本书叫《山河记》,写了好多奇珍异事,看了后我才知道,原来天下那么大,大景的西北是西幽,西幽的西面千里,有一片浩瀚无垠的赤水,赤水更以西,有国名狄,与我们大景一样国祚悠久,可他们的皇帝居然不是一代传一代的,而是百姓选出来的。”

仅过了一年,梅旧英便不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混帐话了。那时他们师从集贤殿学士程麟朝,读的书,写的字,翻来覆去都是一句,天下苍生,匹夫有责。下了课,梅旧英拉着沈劲松一起走遍这帝都的角落,去听戏,听的是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上马定乾坤;去王府里看珊瑚屏风,一面血红无杂色的珊瑚,镶满了珍珠和黄金,燕州一年的赋税才能打出这样一面屏风;去城墙外看逃荒而来的难民,裹在草席里的瘦条条尸体。

“松哥,是我杀了他们。”他道,“谁也脱不了干系。”

梦外,玉尘飞亦在回忆往事。

“父王怜我丧母,极宠爱我,对我有求必应。我生在金玉堆里,个性骄纵,无忧无虑。直到十岁那年,我随王庭秋围,夜半听得帐外阵阵狼嚎马嘶,我撩开帐子去看,见荒地里一群狼在撕咬一匹倒毙在地的母马,那母马肚子下犹藏着一只胎衣都没褪的雪白小马。小马站不起身,向我看来,大眼睛流着泪。我见状不忍,命护卫去救。他们却只如铜墙铁壁般不动一动。我忽然明白了,他们是父王的人,我支使不动。父王给得再多,也能收回去,我什么都没有。”

“那夜我就知道,我娘错得太离谱,她生于高位,以为没了权力,人们不再觊觎,就能过上太平日子。又岂知弱肉强食,人人都能践踏弱小,必须要足够强大,才能不被欺负,才能保护我和我心爱的东西,否则只能无能为力受制于人。”

“那夜我又气又恨,大叫一声,拔起护卫的长刀,冲入风雪中,一刀刀乱砍向那群狼。等我回过神,满地里就只有我和那匹小马还喘着气,那小马跌撞爬起,颤着细腿向我依偎来,我把它的脑袋抱入怀中,我们都浑身浴血,哭个不停。我二哥不知何时就在帐外看着了,他坐着轮椅,膝上积满了雪。他下令将那群侍卫全杀了,又将我接去他帐下亲自教养。”

“数年过去,三尺雪早已是格沁草原上无人能及的宝马,脾气暴戾得能杀狼,除了我外谁都不能近身。而我在草原摔跤大会上数载无人能敌,成了游吟歌曲里传唱的少年英雄。十七岁那年,我骑着三尺雪,第一战就是镇压母族叛乱。安斯罗部举族悍不畏死,我悉数灭尽,未留一个活口。投名状递出,父王圣心大悦,封我为白龙侯,终于放了我兵权。”

“大胜归来,我从早到晚独自纵马,穿过雪山下的河流、开满花的草原,穿过集市、羊群和帐篷,女人把花扔到我身上,老人端来羊奶,小孩围着我唱歌。日升月落,草荣草枯,一代代先君的土地就在我脚下,北风与南风都吹不走。于是我又想,我迟早有一天要让三尺雪的马蹄踏遍更广阔的天地,塞北江南,凡我跃马扬鞭处,皆是我西幽的疆域。”

沈劲松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紧拽住玉尘飞胸前衣襟,喉头一腥,几要呕血。

玉尘飞早知他已醒了,将他的手包覆在自己掌心,一根根小心掰开,复与他十指交扣。

“你不懂, 塞北有多苦,一场暴雪,能冻死多少牲畜,饿死多少人。”他轻抚着沈劲松的眉心,“今年又是暴雪,我打下关南四州,迁徙牧民,不知能活多少人。”

沈劲松心头苦涩。

关山南四州……亦差不多是十年前,帝都七宝玲珑塔上,梅旧英迎风指点江山,仿佛真的极目可及那摩天凌云的北境磅礴山脉。“松哥,关山是我大景北境国防天然防线,自二百年前鬼箭之耻后,我大景割让关南十四州,自此西幽骑军挞伐中原如入无人之地。大耻未雪,大敌当前,我日夜难安。”

复听玉尘飞温言软语道:“我与你放开了说。他日若我入主中原,定会善待景人,文成武德,一切照故例旧俗。你……从了我吧,我若为君主,定不猜忌你,任你一展雄图。”他一面说一面亲吻着他的眉心,轻声道:“你们大景,早就烂到骨子里,换了我来,管教重开新气象。”

记忆里梅旧英似乎也道:“松哥,我何尝不知大景早已是一张皮裹着骨架,血肉早给秃鹫蛆虫啄尽了。可只要这骨架子一天没散,我大景一天就不算完!”

他负手而立,如乘奔御风,神采飞扬:“苍天见怜,再给梅某人三十年,内削藩外平戎,必叫大景起死回生。”

沈劲松与他并肩而立,共沐着浩荡春风,半晌沉声道:“三十年太短,此生此世,沈劲松愿为大景镇守国门,庇佑山河。”

::

第九章 问他何处最情浓

沈劲松转醒后,伤情果然转危为安,再无生命之虞。只是伤口深可见骨,迟迟难愈,因恐邪炁趁机入体,便由军医卢陵做主,用了一味猛药来催皮肉生长。

玉尘飞问那猛药是否有毒,卢陵道,那是不会的,只是药劲太猛,得发出来。再细问,那老头支支吾吾半天,什么痒啊,热啊,到头来一句“这……放着不管也无大碍。”玉尘飞闻言便不再多加记挂。

玉尘飞这半旬都在为一事烦恼,便是要搞清那波刺客究竟是何许人派来的。事后清点尸体,足有三十人,统一制式,没有任何能提供身份的线索,其纪律之严明,手段之老辣,必是谁家豢养的死士。事后玉尘飞才感到侥幸,亏他睡的是沈劲松这个绝世高手,提起裤子打架跟他一样猛,否则这三十人一窝蜂往他身上招呼,怕是凶多吉少。

更有疑点是,玉尘飞这中军大帐在营地正中,被护卫得固若金汤,当夜巡防也并未懈怠,怎生凭空杀进了一伙人?

入了夜,他抱着沈劲松,一并说与他听,也得不出甚么结论。“倒像是从天而降的。”

此时距刺杀已有半月,这半月里因怕压到左臂的伤,沈劲松素来都向右侧卧。他这样躺,玉尘飞理所当然地从背后搂着他睡,虽然常常亲密地动手动脚,但见沈劲松精神萎靡,到底不曾真刀真枪地插入。

沈劲松既救了他,他待他就更好上一层,正是蜜里调油,情浓无限。

他此时从腰后伸手,把沈劲松圈在怀里,掌心在他的块垒腹肌上反复打转,也不带什么情色意味,单是爱不释手。

沈劲松却不好受。他背后紧贴着玉尘飞温暖坚实的胸膛,肩上隔着他的下巴,随着言谈笑语,烫暖的呼吸打在颊颈,痒得让人想缩起来,同时又舒服得浑身陶然发软,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玉尘飞白日军务劳顿,此时困极,爱抚沈劲松小腹的手渐渐慢下来,最后强健的手臂沉沉扣在腹股沟上,虽然不再动弹,但掌心滚烫得像把烧红的铁钳,存在感依旧十足。

沈劲松早被他摸出了暗火,这几日又不知怎的,一直都……欲求不满。他素来是个闷葫芦,要他开口求欢,比登天还难。玉尘飞不来“强”他,他就只好自个儿憋着。

但他既然开了荤,受伤前又被玉尘飞日夜操弄,早已食髓知味,又岂是过往十几年清心寡欲可比的。

他直僵僵躺了一柱香,心头燥热始终未褪。估摸着玉尘飞已睡熟了,便眉头紧锁地伸手下探。

他握住自己早已硬挺的阳具,小幅地来回撸动,却久久不得趣。沈劲松脸色越来越沉,顿了半晌后,紧咬住牙关,将手伸到阴囊下,笼统地揉弄鼓鼓的外阴。两片阴唇彼此摩擦,牵扯里面的蒂珠,立时让他呼吸轻急,双腿绞紧。这样隔靴搔痒了一会,反而把欲火挑得越炙。

他做贼心虚地打住片刻,听玉尘飞呼吸如常般平稳,分明没有被吵醒。这才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用手指拨开阴唇,隐忍地触碰蒂珠。他自己也是第一回摸上此处,只觉得相较布满粗粝老茧的指腹,那片肉实在娇嫩得怪异。揉弄一会,却生出类似尿意的恼人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