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从来有话说的褚博瞻,此时听到马书荣这石破天惊的“迁都”论,竟然也一声不吭,隐身?于百官之中。

刘坚随手翻了翻手中的两份奏疏,只觉俱都是沉甸甸的。

他扫视了重臣,又从褚博瞻躲闪的面上一略而过。

“秦将军,你?觉得呢?”

被点了名的秦峰站出来,跪地叩首:“末将认为,燕京确实?已经不适合再为都城,迁都一事可以一议。”

“所以,朕的文武朝臣,与数众子民,万众一心,势要迁都了。”

秦峰躬身?在地:“陛下,末将并无逼迫之意,末将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全考虑。”

“为了我的安全?也许你?有一分,其他朝臣与百姓们,却根本不会如此作想吧!到了这种?时候,连你?也还要这样诓朕吗?”

刘坚嗤笑着反问。

笑着笑着,渐渐成为响彻大殿的狂笑。

殿上文武,一片寂静,无比镇静的看着高座之上的帝王渐趋疯狂。

“哈?哈哈哈哈……为了朕的安全,哈哈哈哈哈哈……”

随侍的太监距离太近,被这渗人又癫狂的笑声震慑,刘坚于他们而言,是盘踞太久的阴影,此时很难忍住浑身?肌肉下意识的颤抖。

褚博瞻到底是追随刘坚最久,也最坚定的人。

他一时再也难隐藏在百官之间,他匍匐出来跪倒在地,痛声道:“陛下!陛下,您要冷静啊……”

刘坚笑了个痛快彻底,直笑的声音沙哑破碎,连连呛咳起来。

良久。

殿中人才听到刘坚再一次的发?声:“迁都,迁都。其实?,你?们想说的,是要朕主动?禅位给?西关那位刘勉之女?,刘子晔吧。”

刘坚话出,殿中众臣互视一眼。

他双眼在方才的狂放中早已拉满了血丝,却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殿中的暗流。

他再次嗤笑:“怎么不说话?敢叫朕迁都,却不敢承认你?们是在逼着朕主动?禅位吗??”

“不。臣敢。”

说话的人,还是马书荣。

这位韬光养晦了二十余年的老?臣,一改随波逐流的模样,站了出来,直视着大殿之上如兽一般的刘坚。

“陛下,臣等?以迁都为名劝谏,也是为陛下您、为圣祖皇帝保留最后几分天家颜面。现在您借迁都之风潮,主动?提出禅位,对您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假如到了城下之盟那日,同样的退位,可这中间的差别?,陛下您不可能不清楚。”

“况且,陛下您应该也更?清楚,当年您的皇位,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马荣书一脸淡淡的扔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之语。

难道您想要自己弑君杀父夺位的丑事,毫无遮蔽的抖落在天下百姓面前吗?

即使你?不觉得丢脸,圣祖亦要为此蒙羞!

他最后郑重躬身?:“陛下,请三思。”

他态度恭敬,言辞却突然之间比从前锋利了数百倍。

刘坚在听到这句的瞬间,眉峰猛烈跳动?。他惊讶的视线,来回在褚博瞻与秦峰二人转圜,想知道是不是他们泄露消息,出卖了自己!

然而他们二人的反应,却无疑在告诉他,他们没有。

那也就?是说,马书荣早就?知晓此事?!

假如刘子晔手中的先皇诏书为真,那么他三弟刘勉也早已知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他惶然的视线在大殿之上,来回飘荡。

原来这些?多年,他一直都活在自我沉浸的虚假幻想之中吗?

刘坚只觉马书荣这一句话,裹挟了此前无数击打在他身?上的利剑,将他浑身?刺了个透,一口气都不留的,全部倾斜了出去。

他颓唐的靠坐在龙椅上,神情逐渐呆滞,独自喃喃着:“为了最后的、最后的天家颜面……”

“好好,既如此,那朕,就?如你?们所愿。”

“朕会昭告天下,自罪登基二十载之暴政,历数子孙之不贤不孝不堪继承大殿。因而…因而禅位于,万民心之所向的西关小侯爷刘子晔。”

刘坚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番话。

顿时,大殿之中一片叩首之声。

“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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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一十六年腊月。

大周朝第二任皇帝刘坚,下罪己禅让诏书于天下。

帝历数自登基二十二载之失德与暴政,罪已之过,承认其与前太子刘子陵,终至父子反目、刀兵相向,过皆在于刘坚,为自己大兴土木、过度征掠民夫民力,连年征战,使得大周朝立朝几十年的财富与民力被挥霍一空,兵民死伤不计其数等?等?一系列暴政,向大周圣祖皇帝与大周臣民罪已之责。

最终,又以同样大的篇幅,对西关在西关侯刘子晔手中的繁兴赞颂。今为政失德,愧为帝君,故将禅位于西关小侯爷刘子晔。使得大周有一明君临朝,富惠万民。

诏书足有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