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褚博瞻,又看向秦峰:“此间数万重甲持刀的禁卫,何以能叫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贱民近的朕身??!今日所有闹事贱民,当场斩杀!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禁军的刀剑硬!”
“陛下,万万不可啊!”
刘坚的话音刚落,褚博瞻当即扑地叩首:“陛下!您今天若要是这般做了,那可就?是真的,毫无半分挽回之地了!此前燕京百姓,因告缗令被抓被罚,因废太子刘子陵叛乱受到波及而身?陨家灭,这些?事情是死了很多的百姓……可是却与今日这般,聚众杀戮完全不同!况且,这几乎已经是燕京仅存的百姓了!陛下,您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啊!”
又有数位臣工,紧随褚博瞻道:“陛下,丞相所言甚是,请您一定要冷静慎重!”
马书荣也在此次的大殿之列,此时他无比冷静的,也拖着自己的身?子加入劝谏的队伍。
刘坚看着倒了一地的臣属:“连你?们,也要忤逆朕,也要谋反吗!?”
这时候,原本唯一还保持着冷静的秦峰,突然间也跪了下去。
膝盖上的金属甲胄,与地面磕碰间发?出嗡鸣的声响,引得所有人瞩目。
刘坚猛地将视线看向他,带着审视,带着防备。
果不其然,跪地的秦峰也道:“陛下,请三思。末将现在掩护您出寺,是最好的选择。”
狼狈回到宫中,刘坚当晚就?开始惊悸噩梦。
梦里无数人潮齐齐向他涌来,高声喊叫着:“暴君退位!暴君退位!”
从前几十万上百万的征集军队出征,调动?民夫赋役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人少,人怎么还是不够用。
在这个梦里,他目之所及之处,能看清楚的,也不过万余人数。
却让他感到如泰山压顶,如狼卷波涛,仿佛下一瞬他自己就?会被这巨大的浪潮彻底吞没。
人怎么这么多?
山摇地动?,他四处躲藏,想要抓握住一个稳固的支撑,想要找寻一个安全的遮蔽所。却触手所及的每一样物?件,都在他伸手过去只是,碎裂成齑粉。每一处遮蔽所,都在他赶过去之前,就?崩塌滑入地裂巨缝。
刘坚无处躲藏,无可依靠。
而身?后愤怒的人潮,还在巨声吼叫着像自己压过来。他第一次看清这些?普通人,看清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的脸。本就?枯黄瘦弱双目颧骨突出的面上,此刻更?因为切骨的痛恨与激愤而变形扭曲,拥挤在一起朝自己一步步靠近。那些?脸越来越近,渐渐生出一张深渊巨口,大张着向他凑过来。
刘坚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双臂一个扶空,惨叫着跌入了那无穷无尽的地缝深渊……
“啊啊”
夜色浓黑,刘坚大喊着从噩梦当中醒过来。
值守的太监听到喊声,战战兢兢的进?来:“陛下,您怎么了?”
刘坚坐在帘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片刻后,他冷又沙哑的声音传出去:“为什么不进?来服侍?”
他这个帝王的卧榻,外面隔着三重帘帐,直有十余尺。
按往日里的规矩,主子深夜但凡有什么吩咐,这些?人都要近前来看顾。
帘帐外的太监战战兢兢回复:“奴婢怕惊到了陛下,这就?来这就?来。”
当太监入帐,又是揩汗又是轻声问着哪里不适,是否需要揉捏。刘坚却始终一声不吭,冷冷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朕是暴君,应该退位?”
太监一听,连忙跪地:“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陛下饶命!”
“饶命?”
刘坚又一声冷笑:“所以,你?还是怕我杀了你?。”
“下去吧,不用伺候。”
等?太监小心翼翼端着自己的命下去,长呼出一口气后,寝殿之中的刘坚,却再也无法入睡,就?这样睁眼到了朝会时分。
他表面一如往常,再一次着朝会盘龙黑袍,戴上九珠冕旒,步入朝会大殿,于龙椅之上端坐,俯视殿中候立的群臣。
昨日燕京发?生如斯民变,今天这一场大朝会,朝官们竟然无一缺席,整齐又肃穆的等?待开朝。
刘坚一言不发?。
不出他意料,那个老?鹌鹑一样的中书舍人马书荣,自群臣之中列步而出。
马荣会已年余七旬,平日里总是顶着满面的褶皱,不声不响的蹲在他应该在的位置。
刘坚记得,昨日,他就?是继褚博瞻之后,第二个站出来,劝谏自己的大臣。
今日他又要劝谏什么?
马书荣今天一扫往日的衰老?疲弱之态,七旬老?人眼眸坚定,站在大殿中央。
“陛下,臣有本奏。”
刘坚面目镇定:“你?说。”
“老?臣这里有两份奏疏,想呈送陛下。”
马书荣说着从衣封中取出两份文书,有太监下去接过来,呈送到刘坚手中。
马书荣这才继续禀道:“这两份,分别?是在京百官联名签署的奏疏,与燕京百姓呈送的万民表。”
他调整了自己语气:“百官与百姓们的意思就?是,燕京如今诸业凋敝,民生惨淡,已不堪为我大周之一国国都,而西北虞城盛名在外,实?为我朝兴盛气象汇聚之地。特奏请陛下,为我大周百年之计,择日迁都西关虞城!”
高殿之上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