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众人明白徐大曾被鸟屎淋头,抚掌大笑一场。

聊了一会儿,王妃一行从韶王屋里出来,侍女们各自捧着几匹绸缎布料,想必是从长安送来的绢帛,赏赐给她的。

众宿卫从窗户里也能看到崔令容神情落寞阴郁,心事重重,没有丝毫欣喜的意思。

有人道:“分赏也不曾遗漏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黄孝宁小声说:“那自然是因为有比较。前几日外刺补贴刚来,最先送的是节帅和监军使,其后就是景氏那边,再次才轮到她,明着宠妾灭妻,再说那都不是妾,没名分的外室而已,这让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众人喝到微醺,聊到隐私话题,愈发起劲,索性扔了牌聚在一处大聊特聊起来。

霍七郎尤其兴奋,问道:“大王长得已是这般姿容,他宠爱的女子该美成什么样?你们谁见过景氏?”

众宿卫一起摇头,宇文让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侃侃而谈:“我猜天下没什么女人能比他本人更好看了,景氏得宠,可能只是长得符合他欣赏的类型。他不喜欢那种十四五岁年纪的小姑娘,所以当年没让杨家把下定的侧室送来,结果把人家拖到病死了,王妃也是娇小清秀型的女子,是以一直不得宠。我猜,他喜欢的可能是成熟艳丽型的女人。”

徐兴一击掌,低声道:“对上了。我虽没见过正脸儿,但去年有一回派我去那边送东西,刚好遇到有女子从马车下来进屋,恍惚看见一个侧影。那天风沙大,她头戴幂蓠,纱网遮盖全身,别的看不清,身材是很高挑。”

众人抱着胳膊浮想联翩,薛贵妃当年在世时,就是颀长丰艳的大美人,存在感极强,难道“儿子喜欢的类型会隐约跟母亲相似”这话是真的?

黄孝宁不胜酒力,喝得满脸通红,倒了杯酒敬给霍七,嚷嚷道:“兄弟,你长得也够高的,苟富贵,勿相忘!”

正聊得畅快之际,袁少伯突然踹开门,脸色阴沉得快滴下水来了,低吼道:“我瞧你们是闲得皮痒,竟敢窃语私议主上的家事,是想挨上一顿军棍?!”

众侍卫此时卸了甲,穿着黑衣战袍,上司的怒叱犹如往一群聒噪的大乌鸦里面扔了块石头,众人呼啦一下子四散而去,各自扑倒在床上佯装睡觉,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说】

从这一卷起我不再给人物起表字、别号之类的代称了,容易引起阅读混淆,我自己也记不清(江湖人物的绰号除外)

第127章 第 127 章

李元瑛的每一天,皆从服药开始。

厉夫人唯恐有人暗中对他下毒,故而医师们煎药都在大屋一角进行,由她心腹的内侍婢女们严格监督。根据皇家传统,药煎好出汁后,分作两份,开药的大夫先饮一碗,以证明无毒,厉夫人自己再尝尝冷热,方可给韶王服用。

霍七郎轮值时闲来无事,便坐在一旁观看他们忙活,权当解闷。

日常侍奉韶王的大夫共有两位,一名姓吕名庆光,乃是幽州本地名医;一名姓朱名敏和,是从长安带来的随身医师。这两人各自带着两个学徒,六个人研磨、浸泡、煎煮,从早到晚忙碌不休。

霍七郎很快发现两名大夫职责不同,朱敏和负责的汤剂是治疗头风的,除了天麻、川芎、白芷等头风症常用药,还辅佐以人参、鹿茸、燕窝、石斛等贵重滋补药材。

因为每煎一碗药,他自己得先喝一碗,朱敏和整个人补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看起来再加一把劲儿就能登仙了。

可惜病人本人厌食严重,饭都很难咽下去,药汁也只能饮下几口,喝多了反胃。因此虽然耗费巨资,疗效几乎等同于无。

吕庆光大夫的分工则截然不同。他那边带着五个大药箱,每个药箱都有十几个抽屉,合计七八十种药材,堪称应有尽有。

吕庆光如同炼丹的方士一般,除了两三种固定的药基,其他搭配便以一种很随意的态度,往药釜里面添加几味药材,药煎好后自己也不试服,只由内侍端过去让李元瑛闻一闻。

他闻过之后摇摇头,碗里的药汁就倒掉了,谁都不喝。吕庆光在纸上划掉这种配方,下回再换方进行微调。

霍七郎看着心里纳闷,这天潢贵胄不仅吃饭有“看菜”,连服药都有“看药”。她问吕庆光这闻药到底有何疗效,对方谨慎地说大王心中有数,自己只是个煎药的,不便过问。

除了这两名常驻医师,还有几位幽州名医也时常上门为韶王诊脉和针灸。他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医师团队压力颇大。虽然韶王支付诊金慷慨大方,但有万寿公主的例子在先,给皇室看病,一不小心真要掉脑袋的。各种治疗方案力求稳妥温和,不敢下丝毫狠手。

头风治不好,郁证也治不好,不能治本,治标也可以接受。

针对他严重的头疼失眠,朱敏和曾提出使用安神汤缓解,但安神汤配方中的朱砂、雄黄、铅霜都是炼制丹药的原料,服用后一时能昏睡过去,时间长了就醒不过来了,以毒攻毒,自损八百,因此一直没有执行。

历数李元瑛的种种症状,虽无致命绝症,却在绵延不绝地承受零碎折磨,霍七郎倒是明白了拿到鲤鱼函之前他为何要绝食,要不是得知妹妹幸存的消息唤回求生欲望,还不如一了百了饿死算了。

当夜他结束沐洗后,所有人都退出主屋,让室内保持绝对安静。

李元瑛看了一会儿书,读两行就感到头晕目眩,需要歇息片刻,烛光铺在纸上,字迹是重影的。再坚持下去,连卷轴也拿不住了,只能放弃。

霍七郎想起厉夫人走之前的叮嘱,试着让他临睡前再多服点药,便掀开炉子上的联甗,三个蒸锅里面分别放着各种精心准备的粥羹和糕饼,可惜徒劳,他从来没吃过。

霍七郎只当是值班的宵夜,先捏了一块豆沙馅透花糍塞进自己嘴里,接着取出药碗,端到李元瑛面前。他注视了许久,勉强抿下两口便推拒出去,叹道:“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霍七郎从他手里接过碗来咕咚灌了一口,药汁下去半碗,舔了舔嘴唇道:“有点人参味,倒是不难喝。”

“如果味觉衰退,那么嗅觉可能也不准确了。”

说完这句让人一头雾水的话,李元瑛沉默了一会儿,命令道:“你去拿吕庆光的药釜来,闻一闻剩下的药渣。”

霍七郎摸不着头脑,依言而行,拿到药渣回到床榻边复命:“就是普通的煎药味道。”

李元瑛摸到枕边的玉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竹青色的浮光锦荷包。那匣子是他放置重要物品的容器,日常内侍们更换卧具时,这个玉匣由厉夫人捧在怀里亲自保管,从不离开他的视线,里面也盛着宝珠寄来的鲤鱼函。

荷包的用料和刺绣均精美典雅,只是看起来颜色略显陈旧,丝缎的光泽不再,似乎使用过很多年了。

“你闻闻这个,再跟吕庆光的药渣对照。”

霍七郎意识到这应该是极为贵重的物品,小心接了过来,解开荷包系带,发现里面装着的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只是些不起眼的普通泥巴。她凑上去仔细嗅了嗅,土腥气中确实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对比药釜中的新鲜药渣,她思索了一会儿,说:“只能分辨出两种东西都含有三七和仙鹤草。”

李元瑛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报多大希望,神色平静拿回荷包,重新收进枕边玉匣之中。

霍七郎疑惑地道:“三七和仙鹤草都是止血的药材,跟大王的病症对不上啊。”

李元瑛低声道:“那不是我的药。”

霍七郎心道怪不得你一口不喝,闻一闻就倒了。她照实说:“其实口服汤剂止血效果有限,如果出血量很大,直接用手按压伤口,在靠近心脏的一端捆扎布条,尽快缝合,才能真正止住。”

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江湖人士免不了频繁受伤,各门派都有治疗外伤的独到手段,陈师古常与尸首打交道,对人体内部结构很精通,更是精研此道。

“要说炒制过筛的观音土压在伤口上确实有收敛止血效果,然而那荷包里的只是普通的庭院泥土,这么用只会让伤口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