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青年眼角不受控地抽搐,竟显得有些狰狞,纤长的脖颈青筋迸起似有万箭穿心:“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面对他压抑不甘的质问,李澄玉却只听得眉心微动,那双潋滟桃花眼里不避不闪,平静而坦然。

甚至透着淡淡的茫然,仿佛在说,你不是知道原因?

又仿佛被恋人指责移舟泊岸的人不是她,更或者,是她又如何。

等了许久,面前人都未发一言,只沉默地看着他、看着散在她们中央的那些金色锁链。

“呵......”

最后,又是满腹委屈的李贞率先败下阵来,明明他才是最得理的那个。

青年低头错开尖锐对峙的视线,喉中溢出声响,似是冷嗤更像是呜咽。

胸腹深深起伏几阵后,等到李贞再抬头时面上原本破溃的神情一扫而空,衬得唇角扬起的笑愈发诡艳起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呼出一口郁气,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接受幻想中李澄玉的道歉。

说着,李贞缓缓抬手,抚上李澄玉神情不解又有些复杂的侧脸。

语气缱绻、一字一顿:“因为朕不会、不会再给你机会抛弃、背叛朕,让朕眼睁睁地瞧着你同别的男子卿、卿、我、我了。”

说着,李贞扫开床上委顿的外袍,露出自己带来的三个玉瓶,啵的一声拔掉了其中一个的红布塞。

霎那间,浓郁甜腥的鹿血酒气自瓶口争先恐后地溢出,熏得李澄玉忍不住别过了头。

李贞却兴奋地晃了晃手中的玉瓶,瓶身倾荡间几滴鲜红如血的酒汁溅落在他修长苍白的指节上。

见状,他伸出比那血酒还要猩红几分的舌尖,轻轻舔去了指节上的酒渍,凤眼间波光流转霎时萦绕上几分病态绮丽的醉意。

待李澄玉适应了浓烈酒气再次回头,正巧望见这幕。

她不禁挑了下眉,出声:“你想做什么?”

酒液倾倒而出的前一瞬,李贞忽然停下了动作。

青年泛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李澄玉,随后突兀地弯起,嘶哑的声音也跟着小心温柔起来:“朕想与小玉成婚。”

李贞说着倾身向前,重新牵起李澄玉自由的右手放到了自己炙热搏动的心口处,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小玉若与朕成婚,朕定以江山做陪嫁,日后你为皇、我为后。”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道最后,青年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仿佛无比的期待又无比的紧张:“小玉,可愿意?”

李澄玉闻言沉默与他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忍俊不禁弯起眼来。

“你一个傀儡皇帝,说什么以‘江山做陪嫁’的痴话。”

说着,李澄玉左手拍了拍青年光洁苍白的侧脸,手腕上的锁链也跟着哗哗作响。

“清醒一点,李贞。

李贞闻言也跟着笑了,同时手腕翻转,汩汩的血酒顿时如瀑布般倾洒而出,瞬间便打湿了二人锦白的寝衣。

有几滴甚至迸溅到李贞苍昳如雪的脖颈与下颌,艳谲无方。

他笑得糜丽而开怀,伸手死死地抱住了李澄玉的腰身,倒在了一旁的玉床上,语气无比的幸福:“那么小玉,我们便只剩在这玉床之上,交.合至死一条路了。”

六岁那年,李澄玉第一次见到李贞时,他正爬在地上与冷宫中太监养的一条狗抢食。

明明已经八岁了,却长得又瘦又矮,连一只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哈巴狗都打不过,被狠狠咬了一口屁股。

那时的李贞还没有名字,脸上脏得根本瞧不清样貌,头发板结成一缕缕耷拉在眼前,有的走路时还一翘一翘的,十分滑稽好笑。

躲在树上的李澄玉瞧见他拼死拼活地从狗嘴里抢来了一块馒头,却并没有自己吃。

而是捂着被咬流血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幽暗破败的废殿里走去。

那里关着的尽是犯了重罪或是被皇帝厌弃的君侍。

很快,李澄玉便听见废殿里传来男人嘶哑又疯狂的辱骂声以及李贞呜咽的求饶声。

他喊那人爹爹。

没过多久,李贞便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被狗咬伤屁股时他没哭,此刻却整个人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他一边哭一边舔着手上的碎馒头渣,手上的舔完了就一点点捡地上碎掉的,混着沙土一块往下咽,眼泪将他满是污渍的脸冲得沟壑纵横。

一时间,李澄玉觉得他又可怜又可笑。

后来,她主动跳下树和李贞成了朋友,不仅给他带新鲜的馒头、肉包子点心吃,还给他取名教他识字、将哥哥李见凛多余的衣服送给他穿......

她们在冷宫里相处了六年,直到李澄玉十二岁那年,李贞生辰,许的愿望是想让她带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李澄玉答应了,她利用自己的郡主身份带李贞出了趟宫,那时正值花灯节,她们每人戴一个狐狸面具牵着手在满是花灯的夜市里疯玩,玩累了就并肩坐在河畔吃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吃累了就头靠着头看漫天盛开的烟火。

那时的李贞对她说:真幸福,想永远这样和小玉在一起。

然而她们回宫时,却不巧撞上了中宫凤君的轿辇,再然后,李贞忽然抬起了头。

那晚过后,李贞便成了凤君的女儿,拥有了新名字,并在凤君的支持下四年后顺利登基为帝。

原因只有一个他与凤君那莫名得了软脚瘟的太女女儿长得有八分相像。

登基前一晚,已与李贞冷战许久的李澄玉破天荒地主动来找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