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丰茂,只听得见噼啪作响的雨声。枝叶摇曳,天幕的光芒仍在,却被高大的树冠遮挡住。
他环视一圈,看不见半个人影。
怀乐驹觉得这更像陷阱,但找不到线索,抬手一刀割断面前的灌木,仍旧顺着那边去了。
雨声兀自作响,溅起泥浆点点,染在众人的衣摆和裤腿上。
隔了好一阵,远处的灌木丛忽然微微一晃。
周涉蹲在灌木丛中,谨慎地冒出半个脑袋,看着对方远去,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水珠。
冷汗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他伸手按了按胸膛,几乎能听见自己汹涌的心跳声。
连手指也在微不可查地颤抖,周涉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寒冷。
他轻轻搓了搓手,感受到一点细微的暖意,耳边听见渐渐逼近的清扫枝叶声。
这样下去,总有一刻,他会被逼到绝境。
袖口滑下一把冰冷的短刀,他用力握紧,好像这样能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呼吸里都是潮湿的水汽,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裤腿往下滑,泥土松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等怀乐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周涉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腿,顺手给自己踩出来的脚印埋点土,尽可能小心地往后逃窜。
刚调转方向,前方忽然露出一只手。
周涉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树后,隔得并不远,对方的谈话声也渐渐飘进耳中。
近了,近了……
身前身后都是四处搜查的人,周涉摈弃一切杂念,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旦被抓,他不敢想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既然如此,只有拼死一搏。
身边,拂扫枝叶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他抓紧短刀,另一只手随手捡了些树枝和碎石,看准时机,猛地砸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砰”石头落地,水花四溅,砸出一声闷响。
“在那边!”寂静得只能听见雨声的密林里,忽然发出这样一道声音。
只听一声疾呼,循着石头坠地的声响,身披轻甲的将士们猛地转身,纷纷朝那边涌去。
就是现在!
周涉深吸一口气,顾不得拦在眼前杂乱的枝叶,尽力低伏身体。短刀开路,一路向前奔去,尖锐的树枝划破衣衫,在身上摩擦出细密的伤痕。
错乱的脚步声里,他不敢停下,只能拼命往前奔跑。
在他身后,将士们涌到目的地,几个队伍会和,却谁也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
程荣被耍得脸色发黑,张口就要骂人,被紧随而来的怀乐驹制止:“够了,先往那边追。”
他指的方向,正是碎石飞来的另一头。
众人得到指令,不敢迟疑,立刻掉头。
树林里积水深深,想跑也跑不快,然而一前一后两行人都不敢停步,在密林里撒足狂奔!
周涉养尊处优十几年,体力着实比不上御林军,好死不死,他还选了个上坡路,更是跑得喘不上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眼看着要被追上,小坡的方向终于渐渐向下。
周涉咬咬牙,身体忽然一矮,不顾一切地朝倾斜的土坡下滚落!
“追上去!”程荣见前方人影消失,怒喝一声,一马当先向前扑去。然而周涉滚落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就拉开了极远的距离。
“放箭。”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程荣深深喘了口气,闻言毫不犹豫地抽出背上的长箭。箭矢破空而去,深深钉入地上,只有偶尔几支箭矢落在周涉附近。
“大人!”程荣喘了口气,又气又急,习惯性地回头看去。
只见怀乐驹也已拉弓,脸色显得尤其冷漠。他顿时放下心来,收好弓箭,紧跟着向坡下追去。
暴雨如注,不仅遮挡了视线,也阻碍了他们的行动。程荣烦躁极了,一边追,一边喊:“周涉!你一走了之,真以为陛下能放过周家吗?!”
周涉闭口不言,只顾着往下滚落。这点嘴炮对他没啥用,父母都送他出来了,难道他还要回去送死?
别太搞笑。
坡底很快出现在面前,周涉撑着手腕站起身,还来不及拍拍身上的泥沙,抬腿就要继续往前跑。
然而他还是没来得及。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带出炸耳的呼啸声,随着尖利的声响,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支长箭就稳稳地扎进了他的大腿。
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周涉想要忽视,身体却在向他发出抗议,腿下无力,跪倒在泥地里,溅起大片雨水。
“抓住他!”程荣高喝一声,第一个追了上去。
“唰”
周涉扑腾几下,疲惫之下,只能勉强支起一条腿。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肩膀和胳膊却同时被两只手抓住,刀锋反射着森森寒光,冷冷地架在他脖子上。
程荣和另一个青年一左一右将他按住,怀乐驹随后才到,脸色比刚才似乎更加惨白,雨水贴着他的脸颊流下:“好久不见。”
周涉盯着他看了看,事已至此,他反倒笑了一声:“不是才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