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中宗携大军班师回朝。深夜庆功宴结束后,中宗与皇后回家聊天,围绕的话题还是两个孩子。

继承人这样的家国大事,他俩就和拉家常似的说完了。】

天幕逐渐暗了下去。

宫室里只亮着两盏油灯。即使登基已有三年,早年节衣缩食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回来。

帝后二人并肩走进宫室,屏退宫人。借着月光,皇后把奏折堆放到一起,这才随口问:“你对仪娘似乎关注得有些过分。”

二十年多年的夫妻,从少年走到中年,彼此的了解实在太深。

中宗提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妻子面前,平静道:“她想要当皇帝,我当然要多多关注她。”

皇后对女儿的心思了若指掌。作为母亲,她替女儿忧心,也替儿子挂怀。

她知道长女聪慧,踌躇满志;也知道儿子软弱单纯,做闲散王爷逍遥一生,才是他更好的归宿。

皇后原本是想替女儿打探一二,却没想到……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脸,连皇帝那理直气壮的神情也一览无余。

“钟璜呢?”她问,“你准备怎么办?”

皇帝平静道:“他想和段明渊的孙女成亲,我当然成全他。”

皇后沉默了,准备好的满肚子话没能说出来,倒被噎了一下。想来也是,从她开始掌权起,仪娘就随她四处奔波,如今带兵北上,同样战功累累。

她在京城看到的是战报,同在北疆,皇帝只会看得更清楚。

中宗等不到她说话,疑惑问:“你不同意?”

皇后盯了他一眼。

她当然不是不愿意,而是有些恍惚。从十七岁走到今天,从不能参政的当年走到现在,她的女儿也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她忽然微笑起来,笑容明媚:“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一定要送仪娘上去。”

这会是一条艰难的路,但钟琮这样选了,想必她甘之如饴。

皇帝不再说什么,两人靠在一起,借着一点昏黄的灯光,轻声说起了话,从北上第一天说起,直到得胜回朝。

躺在床上睡着前的最后一刻,皇后忽然问:“行远,你为什么愿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丈夫和大部分男人不一样。

固然,她自信于自己的才学,绝不落后于旁人。但即使如此,受制于性别,她也很难有自己的天地。

如果丈夫不同意,她也会一意孤行,可那要面对的阻力,是绝对呈指数级上升的。

皇帝好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她等了许久,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就要入睡。

“昭娘,你知道的,男女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谁强谁就上。”在她身侧,男人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皇后知道,他说的不止是女儿。

他辛苦十几年,固然有相当程度是因为看不惯五皇子倒行逆施,看不惯天下纷乱。某些意义上来讲,他的确是理想主义者,想要终结战争,想创造一个盛世,但他绝不是完全只为了道义的追求他还没有无欲无求到成为圣人的地步。

继承人会是永远绕不开的话题,钟璜可以是更方便的理由,但也仅仅是方便。

他总不能两眼一闭,不闻身后事。

外祖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他如果当真随便选一个太子,就开始眼聋耳瞎,大概率百年之后,会马上跳出来一个李行远、赵行远,前来惩奸除恶。

继承人的选择当然要谨慎,碰巧钟琮除了性别,没有任何让他不满意的地方。

那他干嘛要舍近求远呢?

皇帝的眼里是看不见性别的。

“她够努力,够聪明,就给她这个机会。”皇帝平静道,“只要她有能力撑起这个天下,为人父母,当然要给她更宽阔的天地。”

说完,他笑了一声:“如果二郎也这么聪明,我倒要发愁了。”

皇后被他逗得笑出声,随即强行控制住自己,低声调侃:“二郎这个样子,你责任很大。”

“……”中宗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认:老二跟着自己,老大跟着母亲,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呢?

明明他还挺会带孩子的。

【夫妻二人聊天的其他内容不能流传于外人口中,就连起居郎都没有听到墙角,因此史书只简略地记载了一句“帝后夜议于乾清殿,决意立长女为储。”

这真是我没有想到的,你就不能扒墙角偷听一下吗?没有半点作为史官的责任心!

不过根据后人的猜测,大概率他俩在这一个晚上已经达成了完美分工:这里指的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然后钓鱼执法,翻脸无情。】

顾寻辉靠坐在马车里,扶着车窗看向天幕。

天幕似乎很执着于塑造出一对满腹坏水的帝后夫妻。

顾寻辉不知道是不是未来的自己就是这样,她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挺好。

正如此想着,马车停下,马夫折身道:“小姐,宁远侯府到了。”

顾寻辉无暇再看天幕,提着裙摆徐徐起身,温和道:“你停车到车轿房去,晚些再来接我。”

说罢,她从马车里走出来,随着侯府几名仆从的指引,向内走去。

大户人家的家眷们早已聚在一起,衣着锦绣,笑容满面地闲聊着什么。与她们相比,顾寻辉实在太过朴素。

她不动声色地加入其中,只称赞不发表言论,谨慎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